「……」她顯得有些困惑而苦惱。
克里斯多福得意地識別出,這種苦惱並不是為了蘭斯而產生的。
半晌,方彧突然坐起來,一口氣說:
「我擔心他。世界在趨向混亂,好日子已經到頭了,在可預見的未來,聯邦白白養了近百年的軍隊,可能都要狠狠地流血了——他這個年紀去從軍,那不是二疊紀晚期的三葉蟲、小行星撞地球前的霸王龍、末日之戰前地球的晚期智人嗎?」
人類都會習慣於把自己的弟弟比作這些……早就滅絕的物種嗎?
克里斯多福略感困惑。
如果是它,它大概會覺得這麼講不大吉利。
……有時候,它真的很難辨別誰是他們之間誰是人類、誰是人工智慧。
她說得對。不是自己太過「栩栩如生」了,就是她太不「活靈活現」了。
克里斯多福溫聲說:「您如果真的下定決心,總有辦法把他留下的。只是您大概不會這樣做吧。」
方彧故意裝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和平常一樣,像一隻狡黠而虛張聲勢的貓:
「為什麼不?你說得對,我早該打斷他的腿!」
克里斯多福笑了:「家庭暴力是不可取的。只是鑑於多年來您連罵都沒罵過他一句,我以為,在處理和蘭斯有關的問題上,您向來只能精神勝利——當然,這不能苛求您,您的社交一直有困難。」
方彧本能地狡辯道:「誰說的?我分明待人友善……」
「——您待人向來很尊重、很客氣。」
克里斯多福罕見地打斷她。
方彧不由一愣。
克里斯多福肅然說:「您待蘭斯也一直很尊重、很客氣——您覺得您不是他的血親,沒有權利干涉他,要尊重他的選擇,不是嗎?」
方彧默然:「……」
即使是她,也能聽出「對待自己的弟弟尊重客氣」,好像不是什麼好話。
克里斯多福有些嚴厲:「您知道您最致命的弱點是什麼嗎?」
方彧保持沉默。
「您總覺得自己這也沒有權利、那也沒有權利——可人的情感是不能用權利來約束的……人的權力欲也是。」
「……」
良久,方彧忽然感嘆般說:「克里斯多福哪。」
克里斯多福:「是?」
方彧舉起枕頭,輕聲說:「我不可能有這麼聰明的第二個靈魂——別用第三人稱說話了,聽不慣。」
說完,她鑽進被子裡,閉上眼。
克里斯多福沒有休眠,仍憂心忡忡地看著她。
它太了解方彧了:她什麼都明白,但打死也不改——是做不到,還是不願做呢?
真是一個頑固的傢伙。
**
第二天起床時,方彧已經幾乎看不出一點多餘的情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