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野默然。
安達平章回過頭,那雙渾濁的眼睛才一抬起,裴行野的額角就尖銳地刺痛起來。
老總長含著玩味,觀察著年輕提督的表情,像是欣賞一尊美麗而脆弱的瓷器。
裴行野垂著眼皮,強忍不適:「我會像往常一樣,把安達先生和方小姐分別說了什麼整理成紙質文件,交給您……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安達平章收回目光,笑道:「我在看舊相冊。」
裴行野仍低著眼。
「來,你也來看看——認得這個人嗎?」
得到允許,裴行野才俯身,恭謹地看了一眼。
那是一張三人合影,邊緣有些發黃,已經有年頭了。
正中是一個可可色皮膚、明眸善睞的黑髮姑娘,穿著舊帝國的軍裝。兩旁的男子顯然都出身貴族,一個看起來有些嚴肅,另一個溫潤地微笑著——是青年的謝詮和安達平章。
裴行野注意到時間。
——是海拉·杜邦在廷巴克圖起義的前夜。
儘管十分肯定,但他仍用詢問的口氣說:「是杜邦夫人嗎?」
安達平章:「願自由之風吹向您!她當時這樣對我說過,真是令人血脈僨張……」
「後來這句話就鑲在了黎明塔的高牆上,繡進了憲法的扉頁……慢慢地同著我們一道衰老,朽壞,分崩離析,惡臭熏天……」
裴行野平靜道:「一切聯盟的結局都是分崩離析。」
安達平章看了他一眼。
「唉,你姐姐死後,只有你敢對我說幾句這樣的話了,行野啊,有時候……」
裴行野的嘴唇抿得更緊了一些,但除此之外,他沒有任何表示。
安達平章沒有把話說下去,轉而道:
「我的兒子打算鼓吹一場怎樣的暴風?真是令人頗感有趣。你最近要常來,行野。多去和那位方小姐接觸接觸……」
裴行野馴順地俯首:
「是。我會向您報告安達先生的動向,也會多和方彧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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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彧獨自回家中,感覺很疲憊。
一推門,只見一頂白色軍帽規規矩矩掛在門口的架子上,皮鞋擺放在鞋架上,鋥光瓦亮。
方彧先愣了一下,後知後覺發覺,好像有哪裡不對。
規規矩矩?鋥光瓦亮?
「蘭斯!」
她喊道:「蘭斯蘭斯蘭斯蘭斯!」
「喂,要被你吵到耳聾了。」
一個腦袋從窗簾後探出來。
不知道是方彧的錯覺還是什麼——蘭斯的臉變了許多,雖然還帶著少年氣,但已經像個大人了。
方彧覺得自己熱情洋溢過頭,像個空巢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