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芃芃早就脫去了黑色的飛行服, 換上了雪白長裙,衣冠整齊,端坐在沙發一側,見她進來, 微微笑起來:
「預測您大概率會來, 我等您等了很久。」
桌上早已擺好了兩盞氤氳著霧氣的紅茶, 溫度適中,時間拿捏得不差多少。
方彧收回目光:「陳蕤將軍說, 您有故事要講給我聽。」
裴芃芃端起茶杯,抬手示意方彧自便,笑道:「的確如此。」
「有些事情,原來不足為外人道。顧忌家族的名聲和世人的側目,我們甚至考慮過把這件事帶進墳墓。但紙里包不住火,我想,您恐怕也早就有所懷疑了。與其遮遮掩掩, 不如開門見山吧。」
裴芃芃頓住, 琥珀色眼眸對上方彧。
她的眼睛很特殊, 乍一看非常靈動。細微的眼角動作間, 複雜的情緒流轉而過。
然而,倘若長久地凝望那雙眼睛,會發現所有情緒的背面,是無邊際的淡漠。
如果說那些情緒是流星,那她的眼睛其實是夜幕。流星一閃而過, 轉瞬消逝, 夜幕才是本質性的存在。
方彧:「我提問, 您回答?」
裴芃芃頷首:「只要您問到, 我知無不言。但若您沒問到, 我也不會主動告訴您什麼。這樣可以嗎?」
很有意思的交流方式。
方彧想了想,首先問:「您是怎麼來到安達家的?」
「我來自廷巴克圖。我的童年正值聯邦對叛軍領發動『海燕戰爭』期間。」
「廷巴克圖處於對叛亂軍的前線,秩序非常混亂。」
「我父母去世得很早,早在我有記憶之前,他們就死去了。死去的方式,我也不記得。」
「我最早的記憶,就是把媽媽的屍體拖到大街上扔掉。好讓她別爛在家裡,傳染疾病。」
「行野和我主要靠一些違法手段生存。行野經常和其他孩子組隊,去偷當地駐軍的軍事物資。」
「我跑得不夠快,力量也不足,一般不去,大多時候只能做些小偷小摸。」
「安達平章在一次出巡時,遇到了在街邊行竊的我和行野。我們倆偷了他的錢包。」
「如果知道他的身份,我們絕不會偷他——不是因為恐懼。只是黎明塔貴族的錢包里,不會有我們這些流浪兒需要的東西。」
「可當時他沒帶保鏢隨從,或許是帶了,但都是便衣,我們認不出來。」
「反正,他當時就像個普通的有點小錢的軍火商,或者隨軍學者……讓我們判斷失誤了。」
「我們回家後,翻開錢包,裡面果然沒有有用的東西。」
「……有幾本微型書,收藏用的鼻煙壺,還有幾張照片,是他孩子的照片。」
「這些東西在要塞都賣不出價,我們不知道有什麼用,就扔在家裡沒管。」
「沒想到,幾天後,他……找到了我們。」
裴芃芃的語調微微一沉,眉目間依然沒有什麼情緒。
她緩緩呼出一口氣:「我們很害怕。但他並不是來責罰我們的。」
「他流著眼淚擁抱了我的弟弟,說,知道了要塞的現狀,心裡非常難過,盜竊是一種罪惡,犯罪的不是我們,這都是他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