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陌生的名字顯然刺痛了丁小野,他的手背的骨節發白,似要穿透那層薄薄的皮膚。
“我對不起他……和他的家人。如果我沒有開車回去找我爸,可能他就不會死。或者我堅持把我爸爸送走也好,那樣他們未必會恰好撞上。”
“你放心,包庇在逃疑犯這一條罪名你同樣也免不了。你爸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毀了多少人的生活?他早應該為此付出代價。你連最起碼的是非觀念都沒有!”
“我能怎麼樣,他是我爸爸!”
“那是當然。上陣父子兵,就算你狡辯說開車的人不是你,也證明不了你沒有參與其中。我做了那麼多年警察,見過太多這種事,有些人天xing兇殘,那些惡是在血液里的。”
曾斐並不掩飾自己對於丁小野身為崔克儉兒子這一身份的本能厭惡。
丁小野輕笑道:“這麼說來,你爸是警察,你也是警察,你為了升職立功不擇手段也是遺傳?”
曾斐冷眼看著丁小野許久,然後站了起來。他不打算反駁,但也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
丁小野垂著頭,jiāo握得更緊,仿佛也在經歷一場天人jiāo戰。
“我如果是你認定的那種人,你現在能安然坐在這裡?”丁小野忽然說道。
這是曾斐無法否認的事實。他遠離警察這個行當太久了,曾經的敏銳已逐漸在安逸中懈怠,竟沒能在第一時間察覺丁小野的真實身份,這一點始終讓他耿耿於懷。丁小野若有意對他或者他身邊的人下狠手,有的是機會。
“曾斐,我爸再罪有應得,他已經死了。我恨過你,但我也同樣明白你的立場沒有錯。你怪我是非不分,我有我的善惡標準。是我的罪我願意扛,可是我再說一次,事發時我不在車上,等我趕到已經晚了。我請求你……你知道我是為了什麼。”
說完這些話,丁小野仿佛鬆了一口氣,低垂著眼,如久遠的石像。他做了他能做的,盡人事,聽天命。
曾斐離開前問了一句:“有什麼要我轉告的……她在外面等。”
丁小野的鐐銬有輕微的響動,可是他搖了搖頭。
要說的話昨晚都已說完,他也不打算見封瀾,在真相揭曉之前,那只會把兩個人放到油鍋上煎一樣。
封瀾一見到曾斐,qíng不自禁地站起來,“他怎麼樣?沒有吃太多苦頭吧?到底會怎麼判?有沒有提到我?”
曾斐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下,說:“封瀾,冷靜點。”
封瀾卻固執得很,“把他說的話都告訴我。”
他們在分局附近的一家咖啡廳里,曾斐讓人給封瀾倒了杯水,簡明扼要地將剛才的對話複述了一遍。
丁小野不想見她,封瀾竟也沒有感到意外。她發了許久的呆,繼而問曾斐:“我能做什麼?”
曾斐的嘆息微不可聞,“那只是他的一面之詞!”
“你也不是完全不信!”封瀾面色平淡,眼睛卻亮得像點了無數的火把,“還是有希望的對吧?”
曾斐說:“即使我願意幫他,後面的事遠比你想像的難……撞死馮鳴的人不是他,這需要法庭採信的證據。再說,單憑他包庇崔克儉,妨礙執行公務,這些罪名也夠他受的。”
封瀾還是那句話:“我能做什麼?”
80.第80章 別讓我後悔(2)
曾斐長久地沉默,搓著自己的額角。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太多了,疲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才三十四歲,卻好似有了六十四歲的心境。
“封瀾,你要想清楚。”他最後一次勸道,“我知道你喜歡他,但這不是光憑‘感qíng’可以解決的事。沒必要拿你一輩子來賭,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封瀾卻說了句完全不相gān的話:“你忘了,伊甸園裡吃下第一口蘋果的也是女人。”說完她笑起來,“告訴我吧,曾斐,除了‘感qíng’,我還得掏出點什麼?”
直至告別曾斐,封瀾都相當鎮定。她知道人心中那口氣的重要xing。高考結束的晚上她發了一場高燒,醫生說她應該已經感冒一周了,險些就拖成了肺炎,按說整個人會很不舒服,但是在考試過程中她居然沒什麼感覺。日夜挑燈苦讀不就為了那幾天?封瀾不是那種允許自己臨門一腳she空的人。她是那一年全市高考第九名。
只要那口氣還吊在心間,人就不會垮。
當然,說她渾然無事也是騙鬼的話。封瀾心裡怕得很,那一夜,她不知在家裡的客廳轉了多少圈,一遍一遍來回地走,遲疑、退縮、算計和自保的念頭也一遍一遍地在腦子裡轉。
封瀾,現在後悔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