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院落富貴並不陌生。
在他面前的,是一棵很大的石榴樹,因為是冬天的緣故,剝落的樹皮露出了蒼白的內里,枝頭上沒有任何的葉片,只有枝椏姿態各異地舒展著,如同一把光禿禿的大傘。
曾經富貴就在這個院子裡攔住過闌珊,曾經想餵她吃下那顆不會有孕的藥丸,卻給趙世禛及時截住了,罰他在這裡跪了幾乎整天。
也就是在這裡,富貴想起了小時候趙世禛的樣子,觸動他心中最柔軟的回憶。
但是此刻給趙世禛帶到這裡,富貴卻陡然而驚。
趙世禛偏偏就在那棵石榴樹下停了下來,他負手抬頭看著這棵樹:「本王一直覺著,這樹很親切,就像是富貴叔你一樣,陪我長大了的,你說是不是?」
富貴喉頭動了動:「王爺……」
趙世禛笑了笑:「我至今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還記得很清楚呢。我一直覺著自己很精明能幹,沒有人可以糊弄我……就算世人都是糊塗的,都會給蒙蔽的,那也不可能是我,富貴叔,你說是不是?」
富貴低頭:「是。」
「是嗎?」趙世禛換頭看著他,道:「也許是吧。也許,正好相反。」
富貴屏住呼吸。
趙世禛抬手,從樹枝上摘下一個乾癟了的石榴果,畢竟西窗吃不了那麼許多,除了給鳥雀糟蹋的外,其他的都落在地上,只有少數還固執地擎在枝頭,風化曬乾,如今又給凍的冷硬。
趙世禛看了看那果子,道:「近來,我常常覺著,心裡仿佛少了點東西,可又不知道是什麼……有時候夢裡隱約出現了個熟悉的影子,想要抓住她!可等到醒來,卻又找不到了。我以為是我犯了傻,犯了癔症,可現在才知道,也許不是……」
他轉過頭看向富貴:「富貴叔,你告訴我,我是怎麼了?」
富貴想要笑笑,滿臉的皺紋,卻擠不出一點點笑:「王爺……」
趙世禛垂眸看著手中的果子,口吻依舊淡淡的,像是在說一件如微塵似的事情。
他道:「我當然知道你的能耐,我只是從沒想過,有朝一日,你會把這法子用在我的身上。」
富貴想後退,卻偏一步也動不了。
其實他聽得出來,錦衣衛們都在門外。
說到最後,趙世禛才又看向富貴,鳳眼裡是冷而陌生的漠然無情:「只是我不懂,既然你用了那法子,為什麼不一了百了的,把我對於這法子的記憶也都抹去了呢?豈不是一勞永逸嗎?」
富貴閉上雙眼。
淚從他乾涸的眼睛裡流了出來。
瞞不住了,他知道瞞不住了。
「王爺,」他低下頭:「王爺……」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趙世禛道:「是母妃逼你的?」
富貴無法回答。
趙世禛笑笑,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石榴果子,隨便往旁邊一扔,那果子骨碌碌地滾到牆角,一動不動。
榮王則很輕鬆的說道:「好吧,我不問,也不追究,我只要一句話,你告訴我一句話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