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韻錦臉上看不出qíng緒。
程錚一反常態地放慢了語速,“韻錦,你實話跟我說,如果不是因為你繼父還要在我媽的公司里討口飯吃,如果不是他一個電話把我叫了過去,你是不是打定了主意要離開我?”“他是這麼對你說的!”
程錚笑得無比譏諷,“他和你不同,他是個實在的人,當然不願意我和你就這麼完了。他還特意向我邀功,說是他讓你媽媽把你勸了回來……這就是你逆來順受留在我身邊的原因?韻錦,我就這麼不堪?我像傻子一樣把心掏出來給你,結果還不如隨便施捨點小恩小惠換取你繼父安享晚年?我真的搞不懂你的心思……我要的是一個愛我的人,一個有血有ròu的人,而不是服務周到,還可以陪我上chuáng的鐘點工!”
蘇韻錦聽到他的話,有些痛苦地閉上雙眼,過了一會兒才緩慢地睜開。如果叔叔知道他為了不讓她和程錚分離暗中所作的安排,成了壓垮他們脆弱感qíng的最後一根稻糙,會不會垂頭頓足,悔不當初?可這不怪他,他只不過撕毀了那份他們掩耳盜鈴的不舍,讓結局來得更快。
“你說句話呀,蘇韻錦!”程錚像被bī到絕路上一樣bào跳如雷,伸手就將茶几上的雜物通通掃了一地,“你他媽說話呀,我最恨你像個啞巴一樣。”
蘇韻錦像座冰雕,沒有語言,看不出qíng緒。
“這麼多年了,你終究還是不愛我。”這是他一直不敢想也不敢面對的一件事,如今親口說了出來,竟有了種心如死灰的釋然。
“之前為你家裡做的事是我心甘qíng願的,從此一筆勾銷,你不用放在心上,你繼父的工作也不會因為我們的事受到影響。蘇韻錦,你不用為這個進退為難,因為是我不要你了。我們分手吧,你可以走了。”
蘇韻錦從夢中驚醒過來,偌大的房間裡只剩她一個人,沒有程錚,沒有幸福的孕婦,沒有昨晚在酒吧里小麻雀一樣的陸路,窗外bào雨傾盆。夢裡那個聲音似乎在空dàngdàng的房間裡迴旋。她翻身起來,看了看chuáng頭的鬧鐘,已經是清晨五點,於是也就沒有了睡意,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水,徐徐坐在梳妝檯前。
二十九歲的女人該是什麼樣子?就像一朵薔薇,開到極盛的那一刻,每一片花瓣都舒展到極致,但下一刻就是凋落。蘇韻錦用手輕撫自己的面龐,她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認真地看過自己了,一個沒有任何遮掩和防備的蘇韻錦。
拉開抽屜,她找出那隻剩一個的海蘭寶耳環,握在手裡,冰涼的,帶點刺痛。他給她帶上耳環的時候說過的話猶在耳邊,可是她終究弄丟了另一隻。
她和程錚,彼此弄丟了對方。
程錚,程錚……曾經身體髮膚般親密的一個人,原來也會在人海里斷了音信。她已經不怎麼記得那晚分離時的細節,人的記憶也會保護自己,只知道走出了他的公寓,她試過不眠不休地把手機攥在手心,潛意識裡有種荒謬且毫無根據的堅持,他會來找她的,一定會,就好像從前無數次爭吵,他總會把她找回來,到時她會放下所有的尊嚴,親口告訴他那一句來不及說出口的話。
可是他沒有。
當她鬆開手把程錚送的手機沉入江底的那一刻起,她終於清醒,她和程錚真的分開了,他對她死了心,不會再有任何的聯繫。明明兩人繼續在一起是痛苦,可當他親口將這段關係畫上句點,有如將她血ròu之軀的一部分生生斬開,那種感覺何止撕心裂肺可以形容。
接下來噩夢般的一段時光更是不堪回首,蘇韻錦還沒從分手的巨變中回過神來,根本無暇理會自己身體狀況的變化,她甚至還來不及去想那個孩子該不該留下來,更沉重的打擊接踵而至。孩子沒了,在失去它的同時,她的身體也受到了巨創。當她絕望地躺在病chuáng上,連最不堪的念頭也有過。半夜醒過來,喉嚨火燎一般的gān痛,她按亮呼叫燈,值夜的護士開了小差,她只得自己掙扎著去拿chuáng頭的一杯水,第一次夠不著,第二次咬牙把身子探出一些,第三次的時候刀口迸裂,她終於夠著了那杯水,如甘霖般從喉嚨灌進去,就連傷口的疼痛也暫時感覺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