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善老實,一放學就候在小湖邊。十幾分鐘後,周瓚也如約拿著髒衣服出現。
因為周瓚多次未jiāo作業被老孫罵的事,祁善警告說,小心被他媽媽知道了吃不了兜著走。周瓚滿不在乎,jiāo代祁善早點把作業寫好,他晚上吃了飯過去抄。說完他又取笑她新配的眼鏡樣子怪怪的。兩人正說著話,偏遇上了班裡的同學。
張航是教職工子弟,放學後正和兩個同伴往回家的方向走,忽然眼尖地瞧見了湖邊小樹下的祁善和周瓚。因為沒防備著有外人在場,他倆站得很近,周瓚的一隻手還扶在祁善的鏡框上。
都是十七八歲的高中生,周圍有同學背著人談戀愛也不稀奇。只不過周瓚和祁善兩人風格相去甚遠,即使是同班同學也很難將他倆想到一塊。張航和周瓚關係不錯,都是班上出風頭的調皮學生,見狀誇張地怪叫一聲。
“你們偷偷摸摸地在這裡gān什麼?老實jiāo代!”張航走近,賊笑著問。
周瓚一發現張航便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見他表qíng曖昧,又問得直接,不以為然地說:“我讓她幫忙帶點東西回家,我們是鄰居。你有必要笑得那麼yíndàng嗎?”
“NO!NO!NO!到底是誰yíndàng?”張航也不傻,周瓚說完話看似不經意地挪開一步也被他看在眼裡。他有心捉弄,模仿周瓚的姿勢將手搭在同伴的臉上,被人嫌棄地躲開。
“你要ròu麻死我!”他身邊的男孩笑道。
“都是鄰居,差別也太大了。”張航做了個鬼臉,引來同伴心照不宣地笑。
與張航同行的兩個男孩子也都住在教職工宿舍,其中一個住在張航樓下,和他們同級不同班,平日裡常在一塊踢球跑步,周瓚也是認識的。一下子多了三雙眼睛用捉jian似的神qíng打量著他和祁善,他臉上有點抹不開,嗤笑道:“你們想像力太豐富了,再說一遍,她替我把髒衣服拿回家而已!”
“我想起來了,以前我們班有人提過,你們初中時就很好。我們還覺得不可能來著,原來是……嘿嘿!”另一個男孩子也加入到打趣的行列。
“別說初中,我和她幼兒園的時候就是鄰居。怎麼了,你有意見?”周瓚揚起了下巴。
一直待在旁邊扮隱形人的祁善一看他這個樣子,知道他已經暗暗惱了,怕他與同學起衝突,硬著頭皮幫腔,“我們真的是鄰居。他媽媽讓我來拿髒衣服的。你們不要亂說。”
殊不知祁善平時在同學眼裡就是無可指摘的學習委員形象,每天一板一眼地替老師收家庭作業,從不出一點差錯。此時她紅著臉慌張解釋的樣子更激起了男孩子們捉弄的yù望。
張航笑著說:“你幫他說話,替他gān活,還聽他媽媽的話,難道你是他家裡的‘童養媳’?”
這句玩笑話莫名地觸到了周瓚的底線。
“什麼意思?你再說一遍!”他上前一步,身邊的祁善顧不上和他保持身體距離,慌不迭拽住了他的胳膊。
“到底‘是’還是‘不是’?你倒是說出來呀!”也不知怎麼了,素日嘻嘻哈哈的張航今天偏偏死揪住這件事不放。
幸而張航身旁的同伴不想把事qíng鬧大,提醒道:“走吧,你爸快下班了。”
張航的父親是他們班的物理老師兼高三教師組長,為人嚴厲,在他眼皮底下惹是生非,誰都沒好果子吃。張航反應過來,訕笑道:“不說算了,開個玩笑而已。鄰居就鄰居,我還能拿你們怎麼樣?”
“是啊,何必這麼認真。”隔壁班的男孩也附和道。
周瓚低頭看了一眼仍可憐兮兮地拽著他胳膊的祁善,暗暗氣惱,也不知道是因她,還是因自己而起。他抬手擺脫她的牽制,皮笑ròu不笑地說:“當然是開玩笑,我眼光能有那麼差?”
這是下午才發生的事,他說話時冷淡的眼神仿佛還在眼前。祁善撿起掉在腳邊的廢紙團,悶悶地扔進垃圾桶。說她一點都不生周瓚的氣是騙人的。周瓚不喜歡別人把他和祁善湊對,可那也不能拿她撒氣,讓她難堪啊。他臉皮真厚,白天剛在同學面前撇得一gān二淨,好像她是危險病毒,天剛黑又來爬她家的窗戶。
“你眼光那麼好,用得著抄我的作業?”祁善賭氣道。
“什麼‘眼光’……哦!”周瓚裝糊塗,拖著椅子靠近她一些,諂媚道,“正因為我眼光好,才非你的作業不抄。我gān嗎要告訴他們?”
“那你也不用說什麼……”
女孩子麵皮薄,她不想重複他帶著輕視的話語。周瓚做了個恍然的表qíng,笑著說:“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輪到你把我貶得一無是處總行了吧。”
他把抄好了作業的本子在她面前晃了晃,說:“快來幫我寫名字。”
若有欣賞周瓚皮相的女孩子見識過他的字後,想必會有幾分失望。用祁善的話說,她即使用腳蘸了墨水印在紙上也比他寫出來的字順眼。要不是兩人字跡懸殊太大,沒準連抄作業這樣的事周瓚都會讓祁善代勞。
“光知道注重表面功夫。”祁善心有不滿,但仍是走過去替他寫了。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說的可不就是他這樣的人。他的名字也帶著幾分紈絝氣,周瓚周瓚,總讓她想起“賈璉”或是“薛蟠”。
祁善的一手瘦金體寫得極有風骨,連她那個在字畫方面自視甚高的父親也認為有“青出於藍”之勢。她下筆審慎,一筆一畫寫得很慢。周瓚手撐在桌沿,俯身看她,催促道:“差不多就可以了,又不是寫結婚證。”
被他這麼一攪和,“瓚”字收筆那一捺有些斜了。祁善白了他一眼,“什麼結婚證是用手寫的,你見過?”
周瓚把作業本塞進自己的書包,說:“這有什麼,每次我爸和我媽吵完架都會拿出他們的結婚證來摧殘。我敢說他們的結婚證一定是這條街上最破爛的。”
阿秀叔叔和嘉楠阿姨時常鬧矛盾,祁善也聽說過,但她並未親眼見過他倆大吵的樣子。她問:“那他們吵完後呢?”
祁善關心的其實只是可憐的結婚證罷了。周瓚卻露出個有些詭異的表qíng,撇嘴道:“你不會想知道的。”
他說完,祁善好像更糊塗了。
周瓚拿起她的書在她腦後拍了一下,罵道:“笨蛋……書呆子!”然後任祁善怎麼追問,他只是笑,卻再也不肯往下說。
“下回別再爬窗,外面那棵玉蘭樹都快被你壓斷了。”祁善可不想往後的夏夜再也聞不到屋外的玉蘭花香。
“那我在樓下喊:長髮姑娘,快放下你的辮……”
周瓚正開玩笑逗祁善,忽地住了嘴,轉過頭去悄悄做了個鬼臉。
“不說話了,我是長髮姑娘家裡的巫婆?”也不知道沈曉星什麼時候上的樓,她把一碗紅豆沙放在書桌上,說,“怪事,我剛才一直在樓下,也沒看到你什麼時候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