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瓚腹誹,他可是聽說王瞎子是bào死在趕圩途中的。若他真像傳聞中那樣料事如神,怎麼唯獨算不准自己的死期?
可他沒有把這話說出口,和他們爭辯這些有什麼意思?他暗自看著他心事重重的父母,唯恐天下不亂的三叔,貌似和善實則有求於人的大伯母夫婦,還有一gān看戲的遠房親戚,忽然覺得沒勁透了,連帶這包廂里的空氣都讓人厭倦。
周瓚最後將視線停留在祁善身上。這包廂里只有她一個人是真心為填飽肚子而來的。不管身旁的人談笑風生還是說話夾槍帶棒,她都若無其事地低頭嗑她面前的瓜子。
——“既然王大仙有話在前,這事八九不離十了,難怪我一眼看小善就像周家的人。”
——“孩子還小,當他們的面說這些gān什麼?”
——“好好好,不說不說……他們也不是不知道。”
——“再過幾年,說不定就能喝到喜酒了……”
祁善還在嗑瓜子,等著服務員上菜。仿佛滿桌飛的那些戲謔統統被她隔絕在身外,別人說什麼都與她無關,她既不會生氣,也不會害羞。因為有服務員把湯端上來的緣故,餓了半天肚子的她嘴角還現出了一絲微笑。
周瓚莫名地憤怒,憑什麼她置身事外?就好像這些荒唐的流言在她聽來再正常不過,一如別人說打雷了會下雨,天晴了要收衣服。她是默認別人拿捏她的人生,還是覺得這些都無所謂?周瓚瞪了她好一陣,祁善也未曾覺察。她嗑瓜子時發出的細微聲響在周瓚聽來開始變得刺耳,和她嘴角的那抹笑意一樣令人生氣。
吃吃吃,就知道吃!
周瓚的手冷不丁地掃過祁善的瓜子盤。
“有蒼蠅!”他說。
祁善面前的瓜子連帶著殼一塊被打翻,她毫無防備,嚇了一跳,手徒勞地想穩住盤子,卻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半杯熱茶,當即驚呼一聲,胸前的衣服已濕了一片。
“燙著了沒有?”馮嘉楠立即起身查看,飛快地接過周啟秀遞過來的餐巾替祁善擦拭胸前的水痕和茶葉渣,狠狠瞪了周瓚一眼,罵道:“你抽什麼風?”
周啟秀也怒了,呵斥束手旁觀的兒子:“看什麼看,連對不起都不會說嗎?”
大伯母等女客連聲詢問祁善有沒有被燙傷。
周瓚心中剛冒出來的無措和不安被他父母的怒意所掩蓋。橫豎有那麼多人維護她!
“我又不是故意的。”他脫口而出。
“回頭再找你算帳!”馮嘉楠在周瓚身邊低聲責罵了一句,拉著祁善說道:“走,小善,我陪你去洗手間看看。”
祁善原本就被這突發狀況弄得有些蒙了,現在大家都注視著她的窘態,弄濕的位置又在胸前,她越發紅透了臉,背過身去擦了幾下一塌糊塗的衣服。聽見嘉楠阿姨說的話,忙搖了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去趟洗手間。我沒什麼事,你們繼續吃飯吧。”
說完祁善慌慌張張地在服務員的指引下去了洗手間。她只想儘快逃離別人的注視,哪怕是嘉楠阿姨的好心也讓她感到難堪。
祁善一去就是十多分鐘。馮嘉楠知道小女生的心思,沒有執意跟過去,但到底是放心不下,剛打算去看看,就聽到兒子站起來說:“我去一趟洗手間,水喝多了。”
馮嘉楠還能不知道周瓚心中那些曲曲折折的小門道,暗罵一聲“臭小子”,人卻坐住不動了。
周瓚在女洗手間前又徘徊了好一會,祁善才低頭走了出來,差點和翹首張望的周瓚撞上。
“出來了?你沒事吧?”周瓚瞥了祁善一眼,不自在地問道。
“嗯。”祁善應了一聲,頭依然低垂著,眼睛看著別處。被茶水打濕的毛衫被她脫了下來,薄外套內只穿了一件單衣,雖然並不透明,她的手仍下意識地捂在胸口的水漬前。
這並不是周瓚想要看到的結果,他一時心裡不痛快,想要作弄祁善一下,讓她嗑不成瓜子就行,沒想到惹了禍。
“沒事最好,我快要被他們罵死了。”他看著祁善瓮聲道。
祁善默不作聲,臉上也沒有表qíng。
她生氣了?偏偏還是悶葫蘆一般,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像個逆來順受的“小媳婦”。
“小媳婦”這個剛被別人拿來取笑過的稱謂讓周瓚心中五味雜陳,又想起了不久前的事由。
“你是傻子嗎?誰欺負你都無所謂?”周瓚有些氣惱,本來試圖表達的關心說出口卻變了味,“別人拿那種事來說笑,你居然能裝作聽不見。你是不是女孩子?我都替你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