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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徒手匍匐石子路,跑過五公里之後,人還沒喘上氣兒,就都被趕到鋪滿尖利石子的路上,只允許用手掌和膝蓋按在石頭子兒上爬行,爬上個幾百米。這夏天就穿一層的作訓服,那些石子全都有稜有角,手一按下去就是個dòng。很多人沒爬兩步,滿手就已經是鮮血淋漓,前頭人爬過,後頭人都能看到那些石子上都血糊淋漓的。

有的兵忍耐力差的,實在疼得受不了,換成胳膊肘匍匐姿勢,被教官一腳就蹬過去。單軍忍著往前爬,邊爬邊抬頭看,周海鋒爬在前頭,單軍看著周海鋒那速度,像那身體就不是ròu做的,那手和膝蓋下去是毫不猶豫,單軍想這人對自己夠狠,不狠就不能贏,他咬咬牙加速,尖銳的刺痛穿透皮ròu,單軍讓自己麻痹,越爬越快……

到了終點,每個人還來不及收拾那血ròu模糊的手和膝蓋,就被趕上河溝,徒手攀繩索過河。擱在平時攀繩過河對這些訓練尖子不算什麼,手腳往繩子上一搭一纏,一使勁就過去了,可現在每個人的手都跟被刀亂剁過一樣,連稍微握一點拳頭都疼得鑽心,別提攀繩,連繩子都抓不住!

上去一個,沒兩下就摔進了河裡,又上去一個,又摔。

“你們這就是尖兵?我看該叫煎蛋!荷包蛋!再摔就統統給老子滾蛋!”

教官火了,開始大罵,罵什麼的都有,還罵老部隊。人人都憋著火,摔下來的人又回頭重爬,有人邊爬邊扭曲地發出痛吼聲。繩子已經被染成紅的了,血把它弄得又濕又黏,又一個兵上了繩索,他兩腳一勾,身體一個倒掛上翻,迅速地向河中心移動,速度很快,連抓幾把就到了後半段。

教官盯著他,彎腰拎起了高壓水槍,擰開,一股迅猛的水柱朝他沖了過去。

周海鋒被突然衝來的高壓水柱沖得搖搖晃晃,仍然在繩子上挺著,教官往前走了幾步,水柱沖得更猛,終於把他沖了下來。可人掉下來了,卻沒摔進河裡,周海鋒兩腳緊扣住繩子,人倒掛在下頭,在空中晃動。他抹了一把臉,手上的血混著水在臉上抹出血紅的痕跡,顯得猙獰可怖。兵們都看著他,周海鋒晃dàng了幾下,積蓄了下力量,繃緊全身的肌ròu,拔身而起,用腰背的力量把上身拗了上去,重新勾住了繩子!

教官一言不發地丟下水槍,走開了。一片歡呼,一幫兵都為出了這口惡氣而解氣地起鬨,釋放著胸中的憤慨。

周海鋒到了河對岸,一屁股坐在了樹下喘氣,頭髮臉上身上都往下滴水。

單軍遠遠地盯著他,單軍一言不發……

單軍上去了。到了河中央,他騰出一隻手往前抓,被這麼多人的血浸透的繩子滑不溜手,單軍一抓就滑了下來,失去了平衡,人重重摔進了河溝里。

掉下去的就得從頭再來,第二回還過不去的就打包袱回家,單軍渾身濕透又重新爬上了繩子,到了離對岸還有最後兩米的時候,他實在已經jīng疲力盡,被水灌過的衣服裹在身上像有千斤重,腳再搭時沒搭上,身體一下墜了下去,單軍死死抓住了繩索,才沒整個摔下。

“行不行!不行就下去!”

教官喊。

那些已經摔了兩回的兵們在河岸上沮喪地坐著,已經坐了一大片。

單軍掛在繩子上粗重地喘氣,試著重搭幾次腳都失敗了。他艱難地晃dàng著,眼看就要掉。

“撒手!”周海鋒忽然站起來吼。教官和其他兵都被他嚇了一跳。

“你不是逞能嗎?不是牛bī嗎?就這熊樣,來了也是丟人現眼!下去!”

單軍聽到了,單軍一股血直衝腦門。

“哎哎,過分了啊!”唐凱直拉周海鋒。

“叫人別小看,你就這點兒看頭?我當你能撐三天,你三天都撐不到!你不算逃兵,陣亡都不算,頂多算是pào灰,我還告訴你,別以為來了就不是孬種,我還是那句話,你只配在那個大門裡頭待著!”

“你閉嘴——!!”

單軍嘶聲大吼,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捲起身體腳重重勾上了繩子,扭曲著面孔幾把手腳連換,那些重量和疼痛都被膨脹在胸口的憤怒擠得沒了知覺,自己都不知道那兩米他是怎麼過去的,只知道他要過去,他要揍他!

單軍拼到了岸邊,摔在了地下,手心的血ròu一片糊爛。

教官低頭看了單軍一眼,周海鋒不說話了,像什麼都沒說過似的,坐回原位。

教官回頭看看他,轉回頭來。

“……比我狠啊!”他和另一個教官低聲,兩人背著身子笑。

滾泥漿、六人一組扛圓木、釘板跨索、高橋懸吊,等那聲“休整”終於下來,一群兵爛泥似地癱在了原地。晚飯開了,兩人為一組,頸脖子扛著一根圓木吃飯,還得在規定時間內吃完,有兵扛不住圓木從肩膀滾下了地,當場被教官蹬出飯桌。

晚飯後休整時間,三三兩兩在營地挺屍,暮色底下,唐凱坐到了單軍身邊。

“行啊兄弟,”唐凱面帶佩服,“看你也不像是吃過苦的,還當你挺不了多久,想不到夠能扛的啊!”

“看能看出來”單軍一皺眉,拔出手裡扎進的木刺。

“老實說,你說你坦克兵,一開始我還真不信。坦克營的我見過,那荒郊野地,個個灰頭土臉老實巴jiāo的,你,”唐凱眼光在單軍臉上轉了轉。“不像。”

“現在我信了,你要是公子哥兒,還不早哭爹叫娘地打鋪蓋卷了。”

有人在暮色里走了過來,是周海鋒。

“教官找你。”周海鋒踢了踢唐凱的腳。唐凱嘴甜人活絡,和教官混得挺熟。唐凱起來過去了。

周海鋒低頭看了單軍一眼。單軍低頭弄著刺,沒抬頭,營地裡頭的燈光昏暗,單軍那兩隻手跟篩子似的,沒個形狀了。

“不包上,等化膿呢?”周海鋒在旁邊坐下,看單軍弄了一會兒,說。

這地方管殺不管埋,每人只發了點消毒水,至於傷口怎麼包拿什麼包,自個兒捯飭。

“沒玩意兒包。”單軍眼都不抬。別人拿背心裹,他軍裝裡頭就沒穿背心的習慣,光著膀子一件作訓迷彩完事。現在單軍的迷彩服扣子解了,就這麼敞著,露著裡面赤著的胸膛。他就沒東西可包。

周海鋒低頭解開了作訓服,露出裡面的白色背心,豁啦撕下幾條,不等單軍反應,把他的手拉了過去。

單軍看他一眼,任他把自己的手墊在他的膝蓋上。

包好了一隻,周海鋒又拉過單軍另一隻手。

唐凱在遠處和教官說話,回頭看了這邊一眼。

遠遠屋檐底下的牆根下,單軍伸腿坐著,一隻手墊在周海鋒的膝蓋上,周海鋒低著頭,在給他挑刺,包紮。

暮色里,兩個人的動作默契,自然,像早就做熟了很多次,迷彩的身影和暗藍的天幕融為一體……

“不過來揍我了?”周海鋒邊弄邊問。

單軍之前在繩子上那眼光,跟要過來弄死他似的。

“揍什麼揍,就你這激將法,都是死老頭玩兒剩下的。”單軍提他爺爺叫老爺子,說死老頭,就是指他爸單司令。他這個爹,什麼狠的沒對他玩兒過,單軍能不知道周海鋒的用意。

“看來你是不想我走啊。”單軍瞥了周海鋒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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