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鋒那麼看著他,突然笑了。
那個笑容,點亮了他的整個面孔,點亮了那個夏日的午後,在周海鋒的唇角,像綻放在鋼槍上的日照。
周海鋒笑著轉回頭去,單軍看不到他的臉孔,他在樹影下搖搖頭,輕笑著大步而去。單軍傻站在原地,看著他走到光暈的中央,周海鋒忽然轉過了身來,邊倒退著,邊揚起喉嚨喊了一句話,單軍聽清楚了,他喊的是:“傻小子哎!”
沒等單軍去追,周海鋒就笑著轉身跑了,一拐彎就消失在路的那端,單軍停在了星光的樹下,悵然若失,空氣里似乎還能嗅到周海鋒的氣味,淡淡的鹹味和烈日的味道……
單軍往北京的療養院掛了電話。電話是王爺自己接的。
“還不回來?擱那兒坐月子呢?”單軍話說得粗魯,他和王爺一向都這樣。
“不錯啊,你還能想起我呢?”王爺的聲音如常,聽起來還是老樣子。
“少廢話,傷怎麼樣?”單軍沒忘記王爺的傷勢。
“就那樣。”
“出國的事兒呢?怎麼說了?”
“如你所願,要奔帝國主義了。”
“如他媽的誰的願?你真要走?”單軍聽到王爺真要走,心裡一沉。他以為他夠了解王爺,他不會願意出去。
“呵呵……”王爺似乎有點高興,笑了。
“笑個屁啊!”
“軍子。”
王爺靜靜地喊了他一聲。
“真夠想你的。”
“……”單軍一愣,還沒來及答話,王爺就把電話掛斷了。
“cao……”單軍看了看話筒,怔了一會兒,慢慢合上了電話。
考軍校的名額下來了,周海鋒拿到了名額。
那時的部隊,軍校的名額就等於直接拿到了提gān的通行證,是送錢送禮打破頭也搶不來的。這不僅是老政委兌現的承諾,周海鋒通過了營區組織的文化軍事雙考核,別人也沒話可說。
周海鋒訓練以外的時間都用來了複習,那陣子,單軍要見他,都在資料館。單軍看他複習那麼用功,說你不用這麼認真,軍校的文化考試都特簡單。
第56章
單軍說的是實話,普通士兵在部隊提gān,機會越來越少,都得通過考軍校,對士兵的文化分數線很低,像周海鋒這樣的高中學歷更沒問題。其實在機關拿到考學名額的,等於是內定了,考試就是走個過場。
但周海鋒仍然專心看書,不理會他的騷擾,單軍湊過去低聲說,我那學校就那麼好,你就那麼想去?
“你說呢。”周海鋒頭都不抬。
單軍說,知道,你是為了咱叔。就沒為點兒別的了?
周海鋒不做聲,單軍衝著他,卻慢慢兒地笑了。
周海鋒抬頭看到他那張有滋有味的臉,隨手抓起一個橡皮就丟了過去,單軍一偏頭躲開,嘿嘿地樂,資料室里的別人都不明所以地回頭看看他倆……
周海鋒是突然接到監獄的電話的。
當周海鋒從值班室出來,每個人都以為他不正常了。
周海鋒發狂地飛奔著衝出了連隊,他一向不行於色,從來沒有人看到他有這麼失態的時候。
單軍愕然看著他衝來,周海鋒一把抓住了單軍……
那天,是周海鋒最瘋狂的時刻。
單軍握拳在周海鋒胸口重重擂了一下。
“再打!用勁!”
單軍又打過去,拳頭撞在周海鋒鐵板一樣的胸膛上。
“用力打!!”周海鋒的胸膛承接著單軍砰砰有力的拳頭,單軍發狠般地連續飛快在他胸口擊打,周海鋒被打得疼痛,卻激動、狂喜地大笑……
那天,周海鋒一遍又一遍問他,真的不是你?
單軍一遍又一遍說,真不是我,你真當我有那麼大能耐啊?要是我,我gān嗎不認?
他說得是那麼篤定,那麼理直氣壯。
“……那一定是銳哥!”周海鋒的眼神熱切,激動,帶著無比的敬重,感激。
“有他什麼事兒?”單軍愁死了。
周海鋒一把將單軍扛起,不在乎會不會有人經過,光天化日下扛著他走進無人的cao練場,將他放倒在了沙坑上。
那天,單軍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周海鋒,一個幾乎快要不正常的周海鋒。
“你瘋了?這是大白天!”單軍被他壓倒在沙坑上,周海鋒閃亮的眼眸就覆在他的上方。
“我是瘋了!”周海鋒說,他的眼睛是那麼亮,他的面孔是那麼飛揚,狂烈,燃燒著火一樣的烈焰,“……單軍,我高興,我真的高興!!”
單軍撫上了周海鋒的臉,望著他飛騰著的星辰般的眼睛,他忘記了頭頂燦爛的陽光,忘記了這是毫無遮擋隨時會被人發現的cao場,忘記了他們是這樣bào露在光明和視野之下,他的眼裡只有這個人,只有他們此刻激越跳動的心,和一起奔流的熱血。
“我說過,”單軍說,凝視著周海鋒,“我的流星,一定靈。”
周海鋒俯視他,眼裡深濃一望無際,低頭,覆上他的唇。
即使悠揚的軍號聲響起,即使遠處有巡邏兵的口號聲,即使下一秒也許就是被發現的毀滅,他們仿佛可以丟棄一切理智,可以什麼都不在乎……
幾天後,周海鋒去了臨汾旅。
機關兵觀摩學習,周海鋒難得能回老部隊看看。他最大的心事解決之後,軍旅生涯的每一天,都變得具有了更不一樣的意義。
周海鋒走後,單軍的每一天都過得無比漫長。
晚上,他用軍線電話打到了臨汾旅老虎連的連部,連部派人叫來了周海鋒,周海鋒接起電話,說喂,單軍說,知道我在哪兒嗎?
周海鋒聽到單軍的聲音,但連部辦公室里坐的都是連長,指導員,好幾個gān部坐在那兒,他不能說什麼,低聲說:“……在哪兒?”
“在我家,你住的那房間,你chuáng上。”
單軍坐在樓下那勤務兵的房間,在周海鋒睡過的那張chuáng上。周海鋒走後,雖然派來過一個兵,但是沒住下來過,每天從連隊過來報到,沒多久單軍奶奶就讓他不用來了。現在這房間還維持著周海鋒住著時候的樣子,還鋪著周海鋒睡過的chuáng單,蓆子。
“你知道剛才我在gān什麼嗎。”單軍的聲音有些粗沉,不穩。
“……在gān什麼?”
“在想著你打槍,”單軍低沉,夾雜男xing的微喘,磁xing的聲音帶著xing感的沙啞。
“這上頭有你的味道,你那件軍裝。”周海鋒那件糾察的軍風衣,走的時候沒帶走,留給了單軍。“我聞到那味道就受不了。”
“……現在上頭也有我的味道了,”單軍粗噶地說,說得粗野,甚至làngdàng,“……我想你了……想你摸摸我的槍!……”
“……”周海鋒拿著話筒,站著,話筒緊貼在耳邊,辦公室里是嚴肅的安靜,gān部們低頭做事,沒有人注意他的胸口起伏,面孔赤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