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走了,又只剩下了我們,在偌大的樹林裡站著,剛才還激烈爭吵的兩個人,現在啞巴了一樣,面面相覷。
他走了過來,慢慢到了我面前。我聽到他輕輕嘆了口氣,那聲嘆息,一瞬間就摧毀了我的防線。
他低聲向我說“對不起,打哪兒了,我看看”他伸手來要看我臉上被打的地方,我倔qiáng地扭著脖子躲避,他的手固執而有力地把我的下巴扳過去,就著昏huáng的路燈看我的傷,在他的眼裡我看到了後悔和心疼,那種眼神徹底摧毀了我,壓抑的感qíng不受控制地一涌而出,我還是這麼喜歡他,沒法忘了他,這些避開他的日日夜夜我的心就像被鈍刀在一刀一刀地磨,那滋味兒還不如一刀給我個痛快,我用了多少理由說服自己,要想辦法離開一排,因為只要還待在能看見他的地方,就控制不了,只有走,他才能真正地擺脫我。
可是,每一次下定的決心,都在再見到他的時候土崩瓦解。
“哥錯了,哥不該打你。”
他輕輕撫過我臉上的傷,低沉的聲音充滿歉疚。
“疼不疼?”
看著他的眼神,聽著他的語氣,感qíng的閘門一瀉千里,我再也克制不了,一頭栽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了他,我的頭緊緊抵在了他的肩頭。
他也用力地抱住我。
他柔聲安慰我,像一個真正的兄長那樣,安慰著年輕受委屈的弟弟,他知道我淌眼淚了,想讓我的臉抬起來,但是我死死抵著他的肩窩不動,我不能讓他看見我沒種的眼淚,他摸著我後腦勺上短短的寸頭,安撫著我的背,低言軟語。
“好了好了,不哭了”
“這麼大的小伙子,丟不丟人啊?”
“這麼怕疼啊還流血上戰場呢,都哭成貓鼻子了……”
他努力地逗我笑,我抱著他不鬆手,把他抱得很緊很緊。
我知道現在我扮演的是一個弟弟,一個不懂事的新兵,只有這個角色他才能允許我這樣抱著他,也才會這樣抱著我,安慰我。可是,如果我變成那個說喜歡他的高雲偉,也許他會毫不遲疑地把我推開。
既然如此,現在就讓我抱著他吧,再感受一次他溫暖有力的身體在我臂膀中的感覺,這將是我後面難熬的日日夜夜的一點念想。
等我qíng緒平復了,他把我帶到門診部值班室,讓值班護士上了點藥。
上藥的時候,他很沉默。然後出去了。
我弄完了到門口,看到楊東輝坐在外頭的台階上抽菸。
晚上的門診部很安靜,這是一個小院落,有一排圍牆,牆下種著矮矮的冬青樹。密密的冬青樹像一排屏障,只能看見那裡的一個紅點,明明滅滅。
我在楊東輝邊上坐下了。他抽著煙,若有所思,他沉思的目光,讓我知道他有話跟我說。
那天晚上,楊東輝跟我說了很多。
他告訴我,在他當兵的時候,在下頭連隊,他碰到過這樣特殊的戰友關係。他說部隊都是光棍,一群火力壯的糙老爺們,一年到頭連個母的影子也見不到,當兵有三年,母豬賽貂蟬,憋狠了,個個臉上都起火泡。一個班的戰友到了晚上也會整點粗俗的鬧騰,比誰的傢伙大,粗,甚至還比拉pào管,比誰she得遠。他說部隊就這環境,沒辦法解決需要,所以鬧過界的也不是沒有。他在集訓隊的時候有兩個戰友,整天形影不離,經常一個把另一個按在chuáng上做那種動作,他們這些戰友都當玩笑看。後來有一次撞上了,才知道是動真格的了。但是這兩戰友復員以後,追美女的追美女,找老婆的找老婆,很快都結婚了。後來私下說起當年那些事,那倆戰友說他們都不是那種人,那都是部隊裡憋的。他們喜歡的是女的,就是忍不了了一起解決一下。
我聽著,我明白楊東輝說的是事實。這些我也聽說過,在網上那些聊天室里,我也聽當兵的網友聊過。有一個退伍的網友在聊天室說,他們當兵那地方晚上特別冷,特別是冬天,一些老兵都會挑一些長得清秀的新兵去給他們暖被窩,有的暖完了就讓新兵走了,有的就沒讓走,留在被窩裡了。有時候沒睡著的,到半夜會聽到chuáng板聲……
我相信,沒有那麼多天生的同志。這些人都是異xing戀者,但在旺盛的xingyù年紀,在特殊的環境,因為生理的刺激而和同xing發生關係,這叫境遇xing同xing愛,當然這些文縐縐的理論是我後來才了解的,但在當時,我已經明白了這麼個意思。
楊東輝說,我還小,分不清,而且初來乍到陌生的地方,心理上不穩定,把對他的依賴和感激錯當成了別的,其實不是那麼回事,等我長大點經的事多點就明白了。他說是他不好,那天他的反應傷了我,他向我道歉,讓我不要多想,等到時間長了,這種錯覺自然就沒有了,他也會幫著我消除這種錯覺。
我默默地聽著。
我沒有反駁他,也沒有告訴他,我跟他們不一樣。因為我就是一個天生的同志。那時候有網絡了,我一早就清楚了。
告訴他也沒什麼意義。就讓他以為這是錯覺吧。反正都一樣。從結果來說,沒差別。
他還告訴我,這些天他拼命練我是因為有一個機會,警備區要組建一個標兵隊,參加年底匯報演習,這是後勤兵難得一個機遇,而且標兵隊主要在新兵里挑,如果能選上,後面的機會會比較多。對一個普通士兵來說,沒有什麼比機會更重要了。
我嗯了一聲。
他看看我,我看著他煙霧裡的面孔,感覺他也有些變化。說不清楚,有一點憔悴,疲憊。
他又抽了會煙,然後他問我,這些天我處處避著他,是不是故意的。
“我怕你看到我不自在。”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
他夾著煙,他的手指骨節分明,夾著煙的姿勢,我後來一直忘不掉。
他說“最近看到你躲我,我心裡也不好受。”
他問我是不是真的想調走。我知道我當時那話傷了他了。
我向他說了實話。我沒有打報告,那是騙他的。
他的菸灰撣落在地,軍裝上的肩章反she著路燈。他沒有做聲,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還記著咱倆在小飯店,你說的那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