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導員的一聲“開始!”後,助威吶喊聲幾乎掀翻屋頂,兩隻較上勁的手臂激烈地jiāo火,楊東輝始終盯著焦陽的眼睛,焦陽的麵皮卻越漲越紅,開始還不相上下,但勝負很快就見了分曉,焦陽白皙的臉漲得發紫,繃得滿頭是汗,連頭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可是仍然不能撼動楊東輝分毫,楊東輝的手臂像一面不可撼動的銅牆鐵壁,帶著泰山壓頂的攻勢將焦陽的手臂越壓越低,戰友們狂喊“排長!加油!”對著這個師屬通信營的扳手腕冠軍,楊東輝的挑戰代表的是警衛連的面子!
焦陽還試圖垂死掙扎,可是挽回不了頹勢,楊東輝突然地一個發力,焦陽的手臂就像被砍倒的樹轟然倒下,前後不過半分鐘。
全場歡呼,為了排長的勝利,楊東輝說:“教導員承讓了。”
焦陽漲著通紅的臉喘氣,抬頭瞥了我一眼,也許是感覺在我面前栽了面子,他又向楊東輝提議再比一輪,這輪不比別的,就來最基礎的,伏地挺身。
伏地挺身是當兵的糧食,一天不吃都不行,在部隊練體能是伏地挺身,做錯了事是伏地挺身,班長心qíng不好拿你撒氣是伏地挺身,牛人PK還是伏地挺身!
兩人脫了衣服趴下就開始了,我聽見後面戰友在議論:“這個副教導員這不是找死嗎,跟楊排叫板伏地挺身,你知道排長一口氣可以飈多少?”“多少?”“你去和他對飈一下就知道了,興致上來了簡直就是牲口!”
伏地挺身是基本功,部隊出來的都愛說做伏地挺身不是按個算的,是按小時算的,話不假,但多少都摻了水分,就說新兵連的時候每晚熄燈後都要練到十一二點,班長不喊停就不能停,可那大多也是班長沒看著咱,慢點做,班長看過來了,快用力做幾個別找班長刺激,總之能偷個懶打個滑,可是現在,在眾人眼皮子底下,楊東輝和焦陽這是真刀真槍地比拼,從肩膀到腳踝成一條直線,此起彼伏,戰友們大聲數著,數字飛快地往上竄。
我是第一次看到楊東輝比拼伏地挺身,他兩條肌ròu分明的手臂打樁似地撐在地上,身體直直地繃成一塊鐵板,結實的三角肌隨著他上下的動作鼓凸滾動,汗水布在麥色肌ròu上發出的水亮光澤簡直看得我血脈賁張,他每次伏下又撐起時肌ròu群的躍動充滿了荷爾蒙的雄xing張力,汗水濕透了他胸前一大片的背心,繃出胸膛的堅硬力量,短短的頭髮被汗打濕,汗珠從他剛毅的下巴往下滴落,面前積成了一灘水窪。旁邊的焦陽速度和頻率都不行了,楊東輝卻毫不費力,一副這才哪兒到哪兒的氣勢,簡直是一台機器!
如果是平常qíng況下,焦陽的數字也絕對是一個紀錄了,可是他碰到的是排長。我看著焦陽越做越慢,全憑著死撐的一口氣才沒有趴倒,如果現在他趴下了,今天焦陽這臉是徹底栽面兒了,在全連人面前都樹不起威信來,部隊就是這樣,想讓底下的兵聽你的,想要有威信,就一個字:服!
戰友們只顧起鬨看熱鬧,我卻憂心忡忡,焦陽畢竟是營職gān部,軍銜比連長還高,他在連里一天楊東輝就還要歸他領導,身為少校本來就有優越感,現在這種優越感卻被一個手下的排長當著眾人弄得這麼láng狽,要是今天真的讓他這麼下不了台,難免心裡不留疙瘩,我不能眼看著楊東輝跟上級結下樑子,在部隊被卡走機會。
眼看著焦陽怎麼也撐不起來下一個,我趁人不注意端起個茶杯擠到前面,假裝沒站穩把水潑在了焦陽的身上。
“對不起副教,燙著沒有?”我趁勢扶起焦陽,其實茶水是溫的。指導員也看出我的用意,幫著打圓場:“好了好了,都是牛人,這麼比下去比到明天早上也比不完!炊事班的地都不用拖了!”指導員開著玩笑,掩飾焦陽敗下陣來的尷尬,明眼人都看出來指導員這一打斷是給焦陽保留面子。
我扶著焦陽站起來,楊東輝也起了身,把軍裝往肩上一撂,看了我一眼,那眼神dòng察一切,像利劍穿透了我。我知道他看穿了我是故意在幫焦陽解圍,這點伎倆是瞞不過他的眼睛的。
他沒再看我,賽後風度地和焦陽握了個手就走了,離開了活動室,好像連多看我一眼都多餘。
“來來副教,喝口水。”指導員討好地遞上水杯,焦陽坐在凳子上,喝了一大口水,氣喘吁吁地苦笑:“這個楊排長,名不虛傳,我輸了,服了!”
他看起來似乎挺高興,轉向我,面帶微笑看著我,是因為我剛才護著他而沒有幫排長嗎?
我的腦子裡卻都是楊東輝剛才的那一眼。排長,我不是為了焦陽,排長,你知道嗎,你不知道,你啥都不知道。
聯歡會還沒有結束,我走出了屋外。
排長離去前的那一眼反覆在腦海,心如刀割,我管不住腳步,跑向營房。
第42章告白
楊東輝的宿舍亮著燈,他果然回來了,我站在門口,剛才的衝動經過這一路的奔跑已經在寒風中冷卻,我在他的門前像一個踟躕不前的呆子,終於還是推開了門,門沒關緊,我走進門裡喊了一聲“報告”。
他沒睡,背靠在chuáng頭上坐著,面無表qíng,手裡把玩著一個東西。
我在喊報告的時候看清楚了,那是一個打火機。
特別的手槍的形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樣子。
原來他一直帶在身上。我的心一陣抽痛。
見我進屋,他沒反應,我說:“排長,指導員叫我來取備班記錄。”
我找了個藉口。他下巴向角落的桌子抬了抬,我過去在一堆材料里沉默地翻著,房間裡一點聲沒有,我以為他會說點什麼,哪怕是發火,動怒,可是背後的他毫無動靜,仿佛等著我拿上東西趕緊滾。
把備班記錄拿在手上,我轉過身,他動都沒動過,還是那麼靠在chuáng頭,手上夾著煙,一屋子都是煙味。他沒看我,抽著煙不知在想什麼,他平時在營區不怎麼抽菸,也沒有菸癮,我很少看到他這麼在屋裡抽。
我忍不住低聲說:“少抽點,你又沒癮,抽這麼多gān啥?”
他沒搭理我,我過去把菸灰缸給他倒了,又說了一遍,他突然翻了臉,極不耐煩地沖我:“我的事要你管逑?!”
私下他從來沒這麼凶過我,這是第一次。我杵在那,那股難受勁比剛到新兵連挨罵還要難受。
我沒吭聲,把備班記錄放到一邊,拿了拖把去拖地上散落的菸灰。
他沒管我,菸灰掉落下來,我拖掉,重複幾次後,他不耐煩地:“你該給誰gān內勤給誰gān去,滾蛋!”
我不管他說什麼繼續拖地,他突然翻身而起,坐在chuáng邊。
他面無表qíng,一動不動,突然他說:“把門關了。”
我把拖把放到一邊,走過去關上了門。等我轉過身,我被一股大力拽了過去,對上他的臉,他的面容近在眼前,我聞到煙糙的氣息,那氣息讓我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像一匹奔跑的野馬。
“你跟那個鳥教導員到底怎麼回事,”他爆了粗口,“你跟他是不是有事?”
我知道他說的“有事”的意思,他還是不相信我,我氣血上涌。
“不用你管。”我不想解釋,這態度激怒了他。
“不用我管?”他吼道,“那你來這gān什麼,上他屋去!”
“有事又怎樣,沒事又怎樣?”楊東輝,在你心裡到底有沒有相信過我對你的感qíng?
“你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了?”
他突然問,直接得像一把尖刀,聲音又粗又冷,我腦子裡嗡的一聲。
倔qiáng和逆反衝進我的大腦,我的心一陣陣發冷。
“我喜歡別人怎麼了,不行?”我梗著脖子,倔qiáng地挑釁他。
“不行!”他兇狠地丟下這兩個字,嗓門是突然頂上去的,像訓練場上他雷厲風行地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