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桌上的菸酒。“加起來要幾千塊吧。”他問我。“把錢都用這上了?”
我沒做聲。
他還是苦笑:“你對他,真是心都掏出來了。”
他沒喝什麼,卻好像醉了。
焦陽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他對我說:“我怎麼碰不到你這樣的呢?”
我按住他的酒杯:“副教,別喝了。”
焦陽拉住我的手,我猶豫了一下,沒動。
他緊緊拉著我的手,看著我的臉:“雲偉,你不怕我趁人之危,跟你提條件?還是你為了楊東輝,什麼條件都能答應。”
我說:“你不是那種人。”
焦陽說:“那你就錯了,別拿話架我。”
我說:“你不是。”
他看著我:“為什麼?”
我說:“我知道。”
他還是看著我:“你不知道。”
我看著他的眼睛,他眼神里的傷感讓我也很難受。
“我知道。你不要以為我是有求你才故意這麼說。副教,你是什麼樣人,我有眼睛,我有心。我看得到。”
焦陽沒有說話,許久,把酒杯塞進我手裡,自己也端起酒杯,我們沉默地喝了一杯,又喝了第二杯。
我把酒杯頓在桌上,聽到焦陽說:“東西拿回去,等我的消息吧。在我走之前,會去爭取的。”
我看著他,焦陽看到我的表qíng,笑笑:“放心吧,我既然答應了,就肯定會去辦。”
我說:“副教,不知道怎麼感謝你。”
他搖搖手,“這些不用說了。還有,煙和酒都拿走,如果你還當我是個朋友。”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副教,還有一件事想問你。”
他說:“你問。”
我說:“你掛職結束以後,要在連裡帶幾個兵去大軍區警衛營,是不是真的。”
焦陽掛職結束後去大軍區警衛營任教導員,這早就不是新聞。臨走前他有幾個兵的名額在手上,帶走充實警衛營,這些連里早就在傳,有些想去的戰友也已經打了申請。
焦陽說:“是的,本來我想把你帶走,我不是想對你怎麼樣,只是不想跟你分開,想經常能看到你。你喜歡楊東輝,這種心qíng我想你能體會。不過放心,在我知道你對他的感qíng比我想的深很多以後,我就不再有這個想法了。怎麼,為什麼問這個。”
我說:“出門前我向連隊打了申請。”
焦陽拿著酒杯的手一下頓住了,他驚愕地看著我,說:“你說什麼?”
我說:“副教,我跟你去警衛營。”
焦陽一動不動地盯著我,他dòng悉的眼神能夠看透一切。
“你怕我不給你辦成?”他忽然說。
我說:“我說過,我高雲偉求人不會空著手的。你能幫我這麼大的忙,我無以為報,如果副教看得起我,願意接收,我跟你去新單位。”
焦陽緊緊看著我,很久,他說:“你不後悔?”
“不後悔。”
他仍然看了我很久,他的眼中十分複雜。
最後,焦陽緩緩地說:“雲偉,你太聰明了,也太傻了。”
第49章
當我跟焦陽走出包廂,我一抬頭,一下子呆住了。
就在我們面前的一張桌子上,排長一個人坐在那裡喝酒。
他一抬頭,也看到了我跟焦陽。
我僵在那兒,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他盯著我們,我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他,這飯館警備區的人常來,可是楊東輝很少會在私人時間出營區,他一向很自律。
我僵硬地喊了一聲“排長”,楊東輝臉色鐵沉,焦陽看到他,說:“這麼巧,楊排長一個人在這喝酒啊,興致挺高啊?”
楊東輝把酒倒杯里,他看了焦陽一眼:“你倆的興致也不低。”
焦陽gān笑了笑:“行了,那我們就不打擾你的雅興了,你慢慢喝,雲偉,我們走。”
焦陽帶著我往門外走,楊東輝忽然喊了一聲:“高雲偉!”
“到!”我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完全是條件反she,忘了我們現在是在軍區外面,飯店裡的人被我嚇了一跳,都抬起頭看我。
“過來!陪我喝酒。”楊東輝拿了一個杯子頓在桌上,語氣是不容抗拒的命令。
我還來不及反應,焦陽搶先說:“不了,今天他是跟我出來的,不按時銷假,不合規定吧。”
“規定?”楊東輝說,“規定戰士非節假不出營區,他這不也出來了嗎?都是違規,不差這一時半刻。”
焦陽被堵得啞口無言,臉色也不好看起來。楊東輝站起來,走過來攬住我的肩膀一帶,我整個人都被他攬過去箍在手臂里,他盯著焦陽的眼睛說:“副教導員,我叫我的兵陪我喝兩杯,你沒意見吧。”
焦陽畢竟是個校官,他感到下不了台,不高興地說:“既然這樣,就問問雲偉的意見,讓他自己做主吧,是想留下還是跟我走,他自己決定。”
楊東輝笑了笑,他那既霸氣又qiáng硬的笑,像雄鷹飛過雪山帶起的疾風,多少年後我都沒忘。他說:“這兒沒他做主的份,我這人帶兵霸道,是我的人就得聽我的,從這小子到了警衛連,他的事都是我說了算。副教,得罪了!改天請你喝酒向你賠罪!”
說完,楊東輝把我往桌旁一按,他的手像有千斤重,我就算想站起來也根本就無法動彈。
眼前這局面,我心裡急,在這個節骨眼上,我怕排長的態度得罪了焦陽,他一怒之下不辦答應我的事。我對焦陽說:“副教,對不起,我們排長喝多了,我照顧一下,你先回吧。”看到焦陽失望的眼神,我qiáng調:“我向你保證的任務一定圓滿完成,請放心!”我用眼神提醒他。
焦陽走了,我坐在桌邊,我留下了,楊東輝卻不再說話,一言不發,只管一杯接一杯地喝酒,連眼角都不掃我一眼,好像我根本不存在。
我按住他去拿的酒瓶:“排長,別再喝了,你昨天才喝傷了,這么喝傷身。”
他胳膊一抬就把我的手震開,完全無視我,自顧自地喝。
我知道勸了也沒用,我也不再勸了,周圍是一片喧鬧,只有我倆的桌子一片死寂。
我看著面前的酒杯,抬手倒滿了,端起來就是一仰脖。火辣辣的酒液流進肚裡,嘴裡的味道都是苦的。
上次和他在小酒館喝酒,我認他當哥,他和我推心置腹,我們的心靠得是那麼近,我們喝了那麼多,像有說不完的話。現在,同樣是我們兩人在面面相對地喝酒,卻無話可說,我的心也仿佛老了十歲。
天若有qíng天亦老,才剛剛十八歲的我,就體會到了這句話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