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讓我媽媽失望了。”他說完,忽然笑了下,笑得眼中淚光閃爍,荒謬至極,“果然啊,我果然是他的兒子!”
仿佛命中注定,逃也逃不掉的宿命。
那一句話如重錘砸在蘇起頭頂,她怔在原地,一股深深的無力和絕望將她席捲,一如此刻蔓延的寒氣。她的心冷得透不過氣來了。
窗外,北風似鬼般哭嚎著,仿佛下一刻要將這閣樓的屋頂掀翻。
油氈布起落著,門框窗棱猛撞著,閣樓搖搖欲墜,正如此刻兩個要碎裂在冬夜裡的少年。
她望著他,
他亦凝視著她,
那熟悉的臉龐在虛白的夜燈下竟已不真實了。
“七七,”梁水開口,“我最最害怕的,就是跟不上你了,拖你的後腿,就像——”他眼圈紅了,濕了,終於將他心底最深的羞慚和恥辱挖了出來,“像我爸爸一樣。他當年走的時候,可以頭也不回;但我不行。如果我也是那樣像個廢物一樣失去你,我寧願死。”
她明白了。
她什麼也不說,只是走上去他身邊,抓住了他的手。她低著頭,就那麼站著,執拗地抓著他的手。
他指尖觸動了一下,卻沒有回握住她。
窗外,夜色更濃了。仿佛只是一瞬間,天就徹底黑了。
終於,她乖乖地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我會調整的。沒事,過幾天我就好了。你不用擔心。”
又說:“你也要好好的。先把傷養好,知道嗎?至於以後,不管你做什麼,我都相信你能做得很好。真的。我也還是會一直支持你的。你要是難過想找人說話,也要找我。”
話說完,也不看他,她匆匆抓起書包逃了出去。開門的一瞬,北風湧進來,吹著千紙鶴簾和滿地的紙張翻飛。
梁水的手指條件反射地要抓什麼,人本能地想追過去拉住她,但他沒有。
下一秒,門砰地關上,她的腳步聲倉皇而凌亂地下樓,穿過客廳,飛速踏在巷子裡,遠去。
終於,沒了一絲聲音。
只剩那停不下來的寒冷江風,在窗外嗚咽悲鳴。
梁水站在原地,久久不動,直到右腳麻木了,正要坐下,忽瞥見門縫裡卡著三四條千紙鶴門帘。
她剛才關門太匆忙,不小心夾到了。
他扶著沙發跳過去,打開門,冷風吹得他眯起了眼。千紙鶴門帘肆意翻飛。有幾隻斷了脖子從繩上掉落,吹在地上滾了一遭。
梁水一瘸一拐挪過去,撿起,那是只粉色的紙鶴,翅膀被撕斷了,裂開了口子,看著很可憐。
他不捨得把它扔掉,跪在地上翻箱倒櫃找出透明膠帶,想把它粘起來,卻見裡頭似有筆跡。
他將那隻斷了翅的紙鶴小心拆開,就見破敗的正方形紙上寫著一行字:
“水砸,我喜歡你。^__^”
原子筆的字跡早就暈開了,像是穿越了漫長的時光長河,才終於飛落他面前。
梁水怔怔盯著那一行字,心忽然像被利刃穿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