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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沁拔腳追去,繞過大廳穿梭的人影。

男人步履極快,挺拔的身影越走越遠。

許沁穿過人群,出了大門,飛速跑下台階:“宋焰!”

男人停了下來。

那時,正是一天中最溫柔美好的時刻,晨曦灑在他寬闊的肩上,在他黑色的發間暈上一層細細的光。

是清晨呢。

許沁平復著因奔跑而紊亂的呼吸,雙手落進白大褂口袋裡,她走上前去:“宋焰。”

宋焰轉過身來,看向她,臉上沒有多餘的表qíng。

兩人站在上午的陽光里,望著對方,身邊人來人往。

宋焰:“有事?”

許沁:“好久不見。”

宋焰眯著眼,似乎認真地回憶一下了,說:“是挺久的。”

許沁問:“過得怎麼樣?”

宋焰:“挺好。你呢?”

許沁看著他的眼睛,輕聲答:“不好。”

宋焰臉上笑容定住,他研判地觀察著她的臉,半秒後,極淡地彎了彎唇,表qíng好似看穿了她求同qíng的把戲。

他說:“哦。還有別的事?”

他顯然不關心,也沒心思跟她兜兜轉轉。

許沁卻也不尷尬,淡定得一如平常,說:“剛才的事,謝謝你。”

宋焰客氣說:“我是為了我弟兄。”

許沁點點頭,禮貌說:“還有上次……”

“許沁。”宋焰打斷,黑色的眼睛盯著她,看穿了她的彎彎繞繞和磨磨蹭蹭,“你到底想說什麼?”

許沁:“有時間喝杯咖啡。”

宋焰盯著她半晌,再度奇怪地笑了一下,其中的譏誚毫不掩飾。

許沁覺得此刻她應該臉如火燒,但她感覺不到一絲羞恥,依然開口:“可以嗎?”

“挺忙的。”宋焰稍稍傾身,拉近和她的距離了,下巴微微一挑,說,“排隊。”

許沁臉上風波不動。

宋焰直起身:“到號了叫你。”

他走了。

痛痛快快,不回頭。

許沁站在原地,眯眼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口,轉身進了醫院。

進門碰上120中心的同事,許沁問:“剛才有跟消防一道出車的嗎?”

“有啊,去了四輛車。”同事回答。

“民眾傷了很多?為什麼受傷的消防員沒有醫護人員救治,後邊甚至沒車留在現場?”

“哎,別提了。本來有車留在現場的,幾個輕傷的平民處理過就好了,可非說不能呼吸,要全身檢查,吵著鬧著要來醫院,我們也沒辦法。”

許沁沒再多問,換了衣服下班了。

……

許沁一覺醒來,離上班時間還有三個多小時。她叫了份外賣坐在陽台上,看見高樓大廈中央一方矮矮平平的街區——五芳街。

一片紅牆白瓦間,不久前燒掉的那塊還是黑黢黢的。

許沁也不知自己在想什麼,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就到了路口。

走進五芳街,瞬間從繁華都市墜入熱鬧小鎮,青石板巷,磚瓦民居,閣樓上的風鈴丁丁作響。

她經過裁fèng鋪子,聽見fèng紉機吱吱呀呀飛速踩動,聽見布匹撕裂,針線崩斷;她經過香料鋪子,老闆娘和夥計們在門口站一排,拿篩子抖著八角茴香,篩香料,她聽見香料如齊整的千軍萬馬在竹篩中奔騰,唰——唰——;她經過理髮鋪子,剃頭師傅手中的剃刀吱吱燙著開水,一反手,在銅水盆邊沿上摩擦,她聽見刺耳的金屬撞擊聲;她經過小飯館,滿臉油光的廚師dàng著鐵鍋,她聽見鍋鏟翻動,瓢盆叮噹;她經過豬ròu鋪子,聽見老闆磨刀霍霍;經過蔬菜店,聽見賣菜姑娘灑水陣陣;經過米鋪,零食鋪……聽見大人們討價還價,鄰裡間八卦喧譁,小孩們嘰嘰喳喳。

空氣里瀰漫著布料香,香料香,洗髮水味,飯菜味,還有一樹橘葉香,從高高的樹梢晃晃悠悠飄dàng到巷子裡。

許沁走過繁忙的小街,意外發現這麼多年過去,五芳街外的世界日新月異,這裡頭的一切卻和當初一模一樣——香料鋪的老闆娘嘴邊還有那顆淚痣;裁fèng鋪的那個裁fèng還愛穿長衫;理髮鋪的師傅依然留著寸頭……

而她也順利找到通往宋焰家的路,和回家一樣熟悉,仿佛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宋焰從小被他舅舅舅媽帶大,家在五芳街深巷中,是一處四合院落。

宅門上掛著“翟記”的牌匾。

木門大開,繞過影壁,遊廊里、庭院裡整整齊齊摞著各類木工。

宋焰的舅舅翟家老三是做木匠的,手藝jīng細,遠近聞名,小到梳妝盒,大到整體衣櫃,樣樣都能在他手中生出花來。

許沁站在少時寬闊的院子裡,忽覺記憶中的院落不似此刻bī仄狹窄。

紅牆赭瓦,歲月滄桑。頭頂一片青天。

院落里有不大不小的電視節目聲。

正房兩側的枇杷樹如今已亭亭如蓋。而她當年種下的紫藤爬滿了西廂房,垂垂如簾。

那裡是宋焰的房間。

一切都似乎沒變。

許沁輕輕撫摸手邊的木頭,她記得,在這裡,翟舅舅曾教過她木工,刨子往長木頭上一推,成片的木頭花翻滾著飛出來,她高興地咯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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