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婠早已隨他跪下,恭敬將茶捧上:「孫兒媳秦婠拜見祖母,請祖母用茶。」
茶是桂圓紅棗茶,冒著甜氣,老太太各抿一口就將茶盞遞給丫鬟,雁歌早已將打開的富貴牡丹漆盒送兩人面前,秦婠一眼瞧見裡頭那套赤金鑲紅寶石的鳳銜珠頭面。
老太太拉起她的手道:「秦婠,我這孫兒素來頑皮,闔府上下都沒人降得住他,如今有你在他身邊,也算了我一樁心事,只盼日後你能恪盡婦道,相夫教子。我們沈家雖比不得皇親國戚,也不敢妄稱勛貴,卻也是積年之家,今後可都要交到你們手裡,所謂男主外女主內,男人在外報效國民,勞心勞力,你便要替他守好後宅,不叫他有後顧之憂,這內外兼修,方是我們這樣的人家百年積業之途。你可記下了?」
秦婠低頭應了聲「是,多謝祖母教誨,孫兒媳婦謹記於心」。聽她答得老實,老太太方才露出點笑意。邱氏生了張菩薩臉,眉心有顆硃砂痣,看著慈悲,說話也溫和,只是眼間偶爾閃過的嚴厲像能看透人心。秦婠知道,老太太這人,笑的時候不能當她是真笑,怒的時候也未必是真怒。上輩子到邱氏壽終,她都沒能看懂這位早早將管家之權甩手卻仍舊有法子牢牢把持沈家後宅至死的老太太,但她清楚一件事,邱氏對她嫁給沈浩初是極為不滿的——
沈浩初可算是邱氏眾多兒孫中最受寵的一個,也是鎮遠侯爵位的承襲者,身系沈府滿門榮辱辛衰,而秦婠雖出身興平秦家,祖上世代為官,祖父為正二品都察院右都御史,大伯出任浙江巡撫,官至從二品,也算得上家世顯赫,然而秦婠其父只是秦家三房,雖也為嫡系,到底不如長房,秦父少白也只是區區從五品的大理寺寺正,從這點來說,身為三房嫡女的秦婠從來都不在邱氏的孫兒媳婦候選人里。
尤其是沈浩初已經承爵,能嫁入沈家成為侯爺夫人,在外人眼中,是她秦婠高攀了。
邱氏不喜歡她也在她意料之中,不過這輩子她這孫媳茶敬得倒還算順利,沒像上回那樣,連邱氏的面都沒見上。
那廂邱氏又叮囑沈浩初一番,語氣親厚三分,笑出慈悲相。
「好了,甭跪了,快去給你太太敬茶。」
沈浩初先起身,秦婠穿戴繁瑣,起時慢了半拍,旁邊的丫鬟見勢要扶她,不妨旁邊伸來只手。厚實了掌隔衣托著她的小臂,輕而易舉就將她扶起。秦婠還沒從「沈浩初居然扶自己起來」的認知中反應過來,他已不動聲色收回手,她只得跟著他往老太太下首坐的人那裡走去。
紫檀木的圈椅上坐著膚白臉尖的美婦,姿色秀麗,年紀不過三十出頭,卻穿一襲沉悶老氣的青底銀杏紋褙子,頭上不過幾件翡翠玉飾,不似其他人那般金玉珠翠滿頭。見到沈浩初與秦婠過來,她忙從椅上半起,笑得幾分討好,幾絲附和。
「母親。」
秦婠正從丫鬟手裡接新的茶,冷不丁聽到沈浩初嘴裡冒出這個詞來,手一抖差點將碗給砸了,她不可置信地望向沈浩初,四周也突然鴉雀無聲,便是那美婦也忘了坐回去,仍半抬著臀怔怔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