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青玫背著鳳哥兒回到素閒山莊,一進門,便被奶母林氏拉了入內,洗手洗臉,換了一身衣物。
rǔ母林氏是京內帶來的,本還有個伺候的小丫頭,因不服水土之故,來後不多久便病死了。
林氏為鳳哥兒換好了衣物,不免又要叮囑一番:“好小姐,你畢竟是侯府的貴小姐,跟那些鄉野的小泥腿子們不同,何況年紀也漸漸大了,哪裡好跟他們總廝混一處兒呢?每日家都弄得花臉貓兒似的回來,得虧不是在京內,不然的話,這會子哪裡還好端端地?皮也揭了幾層了。”
鳳哥兒知道林氏只是嘴碎愛念叨,其實並沒什麼惡意,便只笑笑而已。
林rǔ母見她不在意,便又嘟囔:“罷了罷了,我也是白cao心,還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呢,只可惜了鳳哥兒……明明是這般個好模樣兒。”說話間便望著鳳哥兒,長長地嘆了口氣,眼底十分的惆悵跟惋惜。
鳳哥明白她的心意,卻只做不懂的,轉身往外yù去,rǔ母趕上來拉住:“才回來,又急忙火燎的去哪?可不許再去河邊兒了,再叫我發現一次,我只打青玫那蹄子!”
鳳哥只得答應道:“知道了。”
鳳哥出了門,便見青玫站在門外,見了她,便掩口笑說:“林嬤嬤又念叨了?可也說我了?”
鳳哥點點頭,青玫拉住她的手,道:“上回姑娘落水,究竟是瞞不住,虧得福大命大,奶奶在天之靈庇佑,不然的話,別說嬤嬤跟陳叔不饒,我自個兒給姑娘償命也是不夠的。”
鳳哥不言語,只同青玫轉出小院,見左右無人,才問:“姐姐,我落水之事,你是不是有什麼沒跟我說呢?”
青玫一愣,繼而笑道:“如何又問?不過是你貪玩兒罷了,總歸也得了個教訓,以後不許再往那水裡頭去了!”
鳳哥兒見她一味不說,當下也不再追問,只有一搭沒一搭地問她平日瑣事。
不覺huáng昏,用了晚飯後,鳳哥兒便自歇息,青玫伺候旁邊兒,見她沉沉睡了,才同林嬤嬤說了聲,便回了自己房中。
青玫洗漱過後,正yù也安歇,忽地心頭一動,便起身走到chuáng邊柜子邊兒上,打開柜子,把裡頭的針線簸籮拿了出來。
她將上頭堆著的碎布頭針線等撥開,便見簸籮底下,靜靜地有一枚極潔白清透的無瑕玉佩,燈影之下,皎皎清輝,竟有月色。
青玫舉起這玉佩端詳,不由想到半月前那日……她正在河畔洗衣,忽地見小狗子氣喘吁吁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報說鳳哥兒落了水。
當下衣裳也顧不得,她忙提裙往前頭葫蘆河邊跑去,等她拂開柳蔭之時,卻見正有一道修長的男子身影,一閃便沒入林中不見。
青玫駭然,繼而發現鳳哥兒躺在地上,渾身濕透,衣衫不整,極為láng狽,青玫幾乎驚呼出聲,踉蹌搶到跟前,戰戰兢兢地探了探鼻息,才略覺心安。
當時青玫心慌之餘,又暗暗慶幸自己並沒叫別人來,當下她忙把鳳哥兒的衣物整理妥當,又掏出帕子擦gān她臉上的水,脫了自己的袷衣將鳳哥兒裹住。
這枚玉佩,便是在她替鳳哥整衣的時候發現的,她伺候了鳳哥兩年,自然知道此物不是鳳哥所有……青玫想到那道悄然隱沒的男子身影,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
青玫一念轉動,幾乎想將這玉佩立刻扔入河中,只因小狗子來到,青玫便鬼使神差地把玉佩藏入懷中。
她不敢跟鳳哥說明見到陌生男子之事,鳳哥年紀雖還小,但倘若此事傳揚出去,誰知道風言風語之下,又會編排出些什麼不堪的言語來?
而就在青玫盯著玉佩發呆之時,鳳哥兒在房中,卻也正有一番難熬。
她又看見了,那個孽障。
第3章
且說先前,青玫背著鳳哥回莊之時,說話間戛然而止。
其實青玫並不必多心,因為鳳哥兒已經猜到她顧忌的是什麼,心頭卻只一片沁涼。
此刻鳳哥兒六歲,兩年前,她從京內崔侯府來到鄜州這“素閒莊”上,只為生身母親謝氏病危,故來跟前盡孝。
“鳳哥兒”這rǔ名,乃是昔日謝氏指著鄜州的鳳凰山所取。
大概是見了女孩兒心喜,謝氏的病竟有所好轉。
畢竟侍奉了兩年湯藥,今年初,謝氏終究故去。
莊上陳叔已叫人去京內傳過信了,按理說崔家早該派人來接她回去,不知為何竟一直無有消息。
然而對這時的“鳳哥兒”來說,母親的故去,又哪裡是年初之事?那已經是……太過久遠的往事,又因為極為沉重,故而一直不願去回憶。
不錯,她是鳳哥兒,也是崔雲鬟。
如果崔雲鬟記得不錯……不,應該說她永遠不會記錯,——就在兩年後的四月九日,chūn雨霏霏的午後,一隻小雀停在窗欞上,哨了兩聲,又撲閃著翅子飛了,這時侯,陳叔會來請她出去,因為崔侯府終於派了人來接她。
她甚至清楚的記得,那前來接她的府內的胡嬤嬤,穿著一身褐huáng色的團花吉祥紋緞子服,梳著油光的福壽髻,下車時候,先邁出的是左腳,她抬頭看著“素閒莊”三字,口中發出“嘖”地一聲,右邊眉梢一挑。
及至入內,胡嬤嬤差點兒被院中青苔滑倒,那時嬤嬤身後跟著的兩個丫鬟,一個笑了出聲,一個捂著嘴,又忙來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