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玫忙道:“鳳哥兒別怕,我在這裡。”
雲鬟死死地瞪著她,聽了此聲,方抬起手來,細嫩的手指卻顫個不停,青玫忙握住道:“怎麼了?”
忽地驚覺雲鬟的手亦是冰冷的。
青玫心中一動,便俯身過去,把雲鬟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口中柔聲道:“姐姐在這兒呢,鳳哥兒摸摸看。”
果然雲鬟正也是這個意思,手指在青玫臉上摸了會子,察覺手底肌膚滑膩溫潤,才終於緩過一口氣。
青玫把雲鬟抱入懷中,輕輕地撫著她的肩臂安慰,見她有鎮定之意,才悄聲問道:“又做什麼噩夢了?”
雲鬟垂著眼皮,並不回答,眼前卻猛然出現一幕:一具腐敗、衣衫凌亂的女體扭曲臥在地上,滿頭青絲遮著臉,有一隻手將那頭髮撥開,便露出底下雙目圓睜的臉,竟是死不瞑目。
這女屍,卻正是青玫。
雲鬟將頭往青玫暖軟的懷中扎了扎,兀自無法揮散心頭寒意。
是的,按照雲鬟所記憶的,再過十三天,就是青玫遇害之日,十三天後的夜晚,在葫蘆河的拐角楊樹林裡,青玫被人殺害。
那天,是村裡的小丫頭匆匆跑來報信,素閒莊內,林嬤嬤正因青玫一大早兒不見了人,惱的胡嚼亂罵,忽地聽說青玫死了,差點驚厥過去。
陳叔忙出門去認人,雲鬟趁林嬤嬤神不守舍,也偷偷跑了出門,她一路來至楊樹林中,早有許多鄉民圍在那裡,還有縣城內來的仵作差人等。
雲鬟自人群中擠了進去,正看見仵作將青玫臉上的發撥開,讓陳叔細辨那幕。
雲鬟站在一堆大人之中,身不由己地把這幕場景印入眼底,——死去的青玫半luǒ地躺在地上,發白的手足,像極了被掐斷了jīng而迅速凋零的白薔薇。
她身下是滿地的枯枝落葉,周圍凜凜泛白的楊樹,劍蔟似的沖天,樹身上一個個烏黑的瘢痕,宛若人的眼睛,同死去的青玫一樣,呆駭地凝視眼前塵世。
經鄜州仵作查驗,青玫乃是被人先jian後殺。
而兇手也很快被緝拿歸案,這被官府定罪,犯下十惡不赦禽shòu行徑的……不是別人,正是來福。
第5章
話說是夜,雲鬟藉口畏怕,留了青玫陪自己同睡,守著此刻安好的青玫,對比她身上將發生的……著實地暗暗悚然。
先前,當在葫蘆河畔的柳樹下醒來那時候,她兀自有些神志不清,模糊之中,看見柳絲微晃,面前卻是青玫擔憂的臉容,柳眉杏眼,真切而鮮明。
那溫柔的輕喚把雲鬟的記憶喚醒,歷歷在目,一瞬間……過去同現在,猝不及防而天衣無fèng地重合。
然而縱看她曾經歷過的,一路而來,崔雲鬟已經習慣了的,竟只是“失去”二字。
幼時的母親,陪伴的青玫,再往後……不堪回首的種種。雲鬟只是bī著自己去“不想”,竭力去適應罷了。
不然,又能如何?
她儘量避免想起那一層層的傷痛,並儘量不去理會身遭發生的種種,不糾纏,不參與,自然便減少許多不必要的記憶。
季陶然曾說她“人淡如jú”,趙黼曾恨她“波瀾無起”。
而雲鬟自詡“心若止水”,喜怒哀樂極少外露,落在人眼裡,竟似木訥愚拙一般。
只想不到,那一生,竟仍是走至令她忍無可忍的地步。
今夜,在青玫的注視之下,雲鬟閉著雙眸,看似睡著,實則心中一刻不停。
當在柳樹下睜開雙眸那刻,自是不免意外,但也僅只是意外。
她任由青玫把自己抱起,任由她領自己回到了素賢山莊……見到了陳叔,rǔ母……那些逝去的人,一一出現在眼前,就像是一個帶著笑意的美夢,可意識之中卻隱隱預料到,這夢雖美,卻註定短暫。
她早看破老天的伎倆,看似給了她一顆極甜美而誘人的糖,吞下之後,隨之而來的卻是無盡的苦澀。
然而除了面對之外,她並無其他選擇。
因此雲鬟三分淡然地看著一切重又發生,就如同……如同前世苦悶之時的自個兒,實在受不得之時,便讓自己回想昔日那些快活的時刻,因為不忘的天賦,每當回想,便如同“重生”了般,身心皆沉浸在那股永遠鮮活的喜悅自在中。
也只有在這種時刻,雲鬟才會感激老天給了自己這種天生之能,那些珍貴而短暫的歡喜過往,一幕一幕,如同暗夜微光般,支撐著她,緩步向前。
雖然她並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當真的“重生”一次。
一直到現在,雲鬟才若有所悟。
這樣溫柔可愛的青玫,如何要遭逢那樣不堪慘烈的厄運?而看似靦腆純良的來福哥哥,當真是十惡不赦的兇手?
她試探過幾次,都看不出來福有什麼險惡的居心或者企圖,若說他極擅長掩飾,那也太過可怕了些。
而且雲鬟知道,青玫心中……一定有人了
上回她自“夢魘”中驚醒,rǔ母跟陳叔相繼來看,一牆之隔的青玫卻並不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