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鬟緘默不言,正在閉眸回想,忽一陣夜風猛然chuī來,有些cháo氣跟土腥氣夾雜其中,她睜開雙眸,暗影中雖看不清,卻聽見噼里啪啦雨點撲地的聲響,卻只是一陣兒便收住了,仿佛是個大雨將至的預告。
話說就在陳叔等人於葫蘆河拐角的楊樹林中找尋青玫蹤跡之時,就在葫蘆河上游,雲鬟曾同阿寶小狗兒等嬉戲玩樂的槐柳林中,有一道人影正急急奔逃,正是先前私自離開素閒莊的青玫。
這會兒青玫髮髻散亂,衣衫不整,經過方才一番激烈奔逃,她早已經渾身脫力,臉上不知是汗還是剛落的雨點,沁入眼中,如針扎般刺痛。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聽在青玫耳中,一步步沉重地,如踩在她的心頭上,令人窒息。
她倉促喘了幾口,拔腿又逃,才一動,就聽身後那人笑道:“在這兒呢?竟還要往哪裡去,乖乖地從了二爺,不至於叫你吃許多苦頭……”
青玫魂飛魄散,咬牙往前狂奔,垂曳的柳條打在她的頭臉上,手臂上,身上……如鞭子一般,昔日為孩童跟村民們青睞的樹林,竟成了地獄迷宮般,讓人yù逃無路。
青玫忍著痛,然而眼前卻越來越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叫她連東西南北都無法認出,更加不能找到路徑。
可身後那人要追她卻是容易多了,只須從容不迫地循聲而行就是……且他甚是狡猾,刻意放輕步子之時,黑暗中竟不知他棲身何處,就如最高明的捕獵者,會隨時躍出來,給獵物致命一擊。
連驚帶怕,青玫幾乎已經是qiáng弩之末,卻不敢停腳歇息片刻,先前她屏住呼吸藏身在大槐樹後,然而那人竟像是能夜視般,不知如何竟發現了她藏身所在,是她拼命廝打了一陣兒,才勉qiáng逃脫。
腳步越發緩慢了,青玫幾近崩潰,也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暗影憧憧內,滿心絕望。
正踉蹌間,腳下不知被什麼絆了一絆,頓時便往前栽了過去。
這正是屋漏偏逢連yīn雨,青玫伏在地上,一時再也不願起來,縱然明知下一刻,迎接她的大概就是比死更可怕的……
她垂頭,淚從雙眸中墜了下來,卻正在這時侯,旁邊有窸窸窣窣的響動,一隻手探了過來。
青玫只以為是那人趕上,頓時驚厲淒嚎了一聲!
手兒卻在她身上摸了摸,忽地低聲道:“青姐?”
青玫正揮手yù打,聽了這一聲,驚喜jiāo加,不能相信:“鳳……”
一語未罷,黑暗中那柔軟堅定的小手兒便摸索著貼在她的唇上,青玫聽見她低低地“噓”了聲,小手又探到自個兒的腕上,輕輕用力。
青玫會意,竭力掙扎著起身,她本已經放棄所有希望,卻因為這雙手的出現,像是身上重又有了一股力氣,支撐她站了起來。
兩個人復又往前,青玫本擔心後面追來的那惡魔,幾次三番回頭看,卻因分心之故,幾乎又跌倒,身邊的人卻總是溫和地叮囑她:“青姐別怕,跟我走就是了。”
青玫屏住呼吸,這個聲音如同無邊暗夜之中的一點兒星光,牽引著她,而奇怪的是……雖然此刻仍是暗夜沉沉,林子裡又密切暗,看不清眼前腳下,但是一路走來,青玫竟再也不曾絆倒或被磕碰過,只覺得自己彎彎繞繞,左轉右拐……不知不覺,迎面chuī來的風大了些,也聽見河流潺潺的聲響。
青玫雖仍看不清眼前景色,心中卻明白:已經快出了樹林了!
然而還未鬆一口氣,又揪心起來:要知道若出了林子,卻更加不好藏身了,身後那人喪心病狂,她們兩個人如何才能順利逃脫?
青玫原先慌得無法自持,此刻忽然醒悟過來,因低頭問道:“鳳哥兒,你如何在這兒,你可是一個人?”
黑暗中,是崔雲鬟仍是鎮鎮定定的聲音:“是我一個人,不過陳叔他們都在下游,距離不遠。”
青玫咽了口唾沫,來不及多問,語無倫次說道:“追我的是是謝二爺,他、他……他是個禽shòu,鳳哥兒你快沿河跑去找陳叔……”
雲鬟道:“姐姐跟我一塊兒。”
青玫的聲音有些哽咽,便蹲下身子,把雲鬟抱住:“那禽shòu追著我,咱們兩個人是跑不過他的,我留下來擋一擋,你……”這會兒,已經聽見身後林子裡腳步聲又行bī近的聲音。
雲鬟不答,這會兒兩人靠的近,青玫忽地看見那如墨的夜色中,她的雙眸隱有微芒,靜默盯著自個兒。
青玫心頭大痛,便將雲鬟抱緊,垂淚道:“是我不好,本該聽鳳哥兒的話……如今這般,也是我自作自受,只萬不能連累鳳哥兒,你快走……”
一語未罷,就聽雲鬟道:“要走一塊兒走。”
青玫大急,忽然察覺那雙柔軟的小手在自個兒的臉頰上一貼,掌心微溫熨帖,青玫聽見雲鬟輕聲道:“今晚上誰也不會有事。”
雲鬟說罷,便拉住青玫的手,牽著她往前急奔。
與此同時,身後林子裡一個人跳了出來,黑夜之中森然面孔如同鬼怪,可不正是惡徒謝二麼?
謝二放眼一看,見眼前有兩個人,影影綽綽正往前逃去,他不由驚喜jiāo加,越發獰笑:“難不成那小賤人也來了麼?正好兒……”
謝二興致勃勃,拔腿追去,沿著河堤行了片刻,卻陡然不見了雲鬟跟青玫的蹤跡,謝二駐足擰眉,此刻一陣冷風chuī過,前方不遠處傳來颯颯之聲,暗影搖曳,電閃雷鳴。
他定睛看去,卻悚然而驚,——原來前方不遠處,正是一片臨河墓地,只見墳包拱立,墓碑林立,其中又栽了些柳樹之類的,風搖影動,如鬼怪指掌,一眼看去,委實有些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