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鬟道:“此事事關重大,還請大人屏退無gān人等,我才能說知。”
鄜州縣越發哂笑:“當真笑話!自古以來公堂問案,便沒有關起門來問話的道理。”
雲鬟不慌不忙道:“那大人可聽說過——‘苟利於民,不必法古;苟周於事,不必循常,法度制度,各因其宜’這句話?”
鄜州縣本滿臉不屑,忽地聽雲鬟說了這句,便微微色變,擰眉看她。
而就在雲鬟說罷,門邊兒的白四爺忽地微震,任浮生並未察覺,只自顧自低低嘀咕道:“‘苟利於民,不必法古……’?這句話哪裡聽過,如何有些耳熟……”
且說堂上,鄜州縣原本並不把雲鬟放在眼裡,猛然聽見這句,暗然心驚。
仔細定睛再看,卻見眼前的女孩子氣度從容,竟毫無任何羞怯忸怩之態,——這樣年紀的孩童,若說認得些字,會幾句詩詞,倒是常有的事兒,然而張口便能說出這一句來,卻叫人無法等閒視之……
鄜州縣端詳不語的當兒,老程察覺有些不妙,便道:“大人,不過是個毛丫頭罷了,竟敢在大人跟前撒野,滿口不經之談,豈不是藐視公堂麼?有這樣的主子,才能教導出那樣破格無恥的奴才……”
鄜州縣被他一句點醒,回了回神,又看向雲鬟,卻見她仍從從容容地站在跟前兒……鄜州縣咬了咬牙,便道:“夠了,本縣面前,容不得你們如此放肆……要如何斷案,也輪不到你們置喙,看在你年紀尚小的份上,便不予追究,你且退下罷!”
雲鬟眉頭一蹙,卻仍站著不動。
鄜州縣莫名心亂,揮手示意公差將她帶下,誰知秦晨在旁,從見雲鬟露面開始,就極怕她吃虧的,此刻見狀便搶上前來。
秦晨半蹲地上,握住雲鬟的肩頭,低聲道:“鳳哥兒,大人自有定奪……這兒不是好耍的,我帶你出去。”
雲鬟不言語,只是低著頭,秦晨嘆了聲,握住她的小手,起身拉著她往外而行。
雲鬟跟著他走了兩三步,眼看要出大堂了,她的目光所及,望著前頭高高地門檻,就在這一刻,雲鬟忽然停了步子,口中輕輕地說道:“古有羊角哀捨命全jiāo,我難道不能為君一死?”
此刻大堂內外,寂靜非常,故而雲鬟的聲音雖然不高,可是里里外外,卻都聽見了,只不過多半人不懂而已。
秦晨也是莫名,他低頭看向雲鬟,見她不肯往前走,秦晨不便勉qiáng,只以為她仍有些執拗,正要好生再勸她兩句,卻聽得身後大堂上,鄜州縣道:“你、你說什麼?”
秦晨一愣,便回頭看去,卻見在明鏡高懸之下,海水揚波之前,鄜州知縣睜大雙眸,死死地望著雲鬟,滿臉不信。
雲鬟慢慢回過身來,同鄜州縣兩個人目光相對,卻並不回答。
鄜州縣喉頭幾動,雙手撐著几案,竟緩緩站起身來,雙眸仍牢牢地盯著雲鬟:“你方才……說什麼?”聲音竟有些虛顫。
秦晨讀書不多,更加不明白那句話何意了,只當雲鬟說錯了話,觸怒了大人而已。
秦晨自知道鄜州縣的脾xing,當下心中叫苦,正要替雲鬟遮掩過去,不料雲鬟直視鄜州縣,微微昂首,重又清清楚楚、不疾不徐地說道:“古有羊角哀捨命全jiāo,我難道不能為君一死?”
孩童脆生生的聲音,在大堂內外隱隱回dàng,每個人都聽得極清楚,但卻無人能解其意,就連博學如白四爺,也僅僅知道羊角哀捨命全jiāo的典故,卻也難懂此句話的內qíng。
只有鄜州縣令目眥yù裂,駭然如白日見鬼,無人知曉——他袍袖底下的雙手已經無法自控地抖了起來。
眾目睽睽之下,縣官竟從長桌後踉蹌轉了出來,直奔向雲鬟!
第15章
且說崔雲鬟來至公堂之上,說了一句話,竟叫鄜州縣面色大變,舉止失常。
與此同時,堂下眾圍觀聽審的百姓們也都目瞪口呆,紛紛地問:“這……是在說什麼?”
有人答道:“說什麼羊角……羊角哀捨命之類?卻是什麼意思?”都面面相覷,猜測疑惑,難知所以然。
這任浮生早也滿腹疑竇,忙拉住白四爺問究竟:“四爺,鳳哥兒說的什麼羊角哀捨命全jiāo?究竟何意?”
白四爺卻置若罔聞,雙眸只盯著堂中那一道身影。
任浮生正訕訕不解,忽有一名老儒低聲笑道:“你們不知道也是有的,這乃是個讀書人的典故,說的是chūn秋時候兩個賢士的故事。”
眾人正一頭霧水,聞言忙都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