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鬟膝頭劇痛,手掌也有些蹭破,得虧並未碰壞了臉額等要害處,卻聽跟前幾個人七嘴八舌地問道:“大小姐怎麼樣了?”
“姑娘如何這般不小心?”
“這手跌破了,要不要先上些藥……”
三個聲音,卻分別是陳叔,林嬤嬤跟秦捕頭。原來方才是秦晨見她往前跌倒,便急忙過來要拉著她,誰知到底遲了一步。
這會子兩邊衙差們都望著她,有驚詫的,有暗笑的,也有覺著女孩兒跌壞了可惜而擔憂的,連上面兒的huáng知縣也驚得站起身來,目不轉睛地看著雲鬟:不知她傷的如何。
可雲鬟卻並未在意自個兒身上的傷,她只是抬頭,略有些慌亂地看了出去。
終於在雜亂的人影之中,看見了那個人——他仍坐在椅上,面上有些許意外之色,四目相對瞬間,便微微含笑地向著她略一挑眉。
這個動作,越發有些神似了。
被他這般注視著,雲鬟竟有種艱於呼吸之感,此刻秦晨三人兀自圍著噓寒問暖,雲鬟只得垂眸,小聲道:“我無事,很不必驚慌。”
依照林嬤嬤的意思,是立刻帶她回去敷藥,連秦晨也是不忍:這樣雪團兒似的孩子,極嬌嫩的手掌上透出些血絲來,看著像是揉碎了花瓣灑出了紅汁子似的。
雲鬟咬著唇,微微搖頭,這會兒huáng知縣反應過來,便重又落座。
待眾人安定,huáng知縣道:“今日因素閒莊青玫身死一案,傳請了鄜州大營的趙六來問話,趙六,你且將那日的qíng形向著眾人通說一遍。”
趙六仍是坐著未起,聞言朝上拱手道:“大人有命,我自然不敢隱瞞。那日,我追蹤一名囚犯,因跟他jiāo手,便受了傷,他自逃後,我沿路yù回營中,誰知來到了那柳槐樹林子裡,忽然間聽見男女說話的聲響……”
此刻他的聲音仍是偏帶些稚氣的,且這容貌身段也只是個小小少年罷了,但偏偏流露出十足老成的神qíng態度,眾衙差看著,想笑,卻又知道這“小少年”是不能小覷的,於是均又不敢笑。
眾人都凝神聽著,唯獨雲鬟心中七上八下的,一方面憂疑於“趙六”其人,另一方,因聽到他說什麼“男女說話聲響”,雲鬟心頭震動,便想到青玫的那“心上人”。
倘若趙六所說是真,多半就是他正撞見兩人相會這一幕了,難道青玫縱然身死,也終究不得保全聲名?
雲鬟聽到這裡,便抬眸又看向趙六,眸中難免略有憂慮之意。
誰知趙六竟正也看向她,那幾明澈的眼底閃閃爍爍,似乎在琢磨什麼……雲鬟見狀,那微張的唇便又緊閉起來,只蹙眉看他。
堂上huáng誠便問:“你聽見了男女說話聲響,是說的什麼?”
雲鬟眉尖一動,咬了咬唇,縱然有心要攔阻,然而這畢竟是在大堂上,何況這“趙六”的xingqíng,縱然她攔阻,難道他就能被乖乖地攔下?
雲鬟不由閉了雙眸,心頭輕輕一嘆:果然,該來的終究要來,昔日青玫在這大堂上時,雲鬟曾教導她仔細瞞住這一節,誰知道她終究又喪在這上頭,終究要揭露出來……果然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成?
雲鬟心底無奈喟嘆之時,卻聽趙六道:“因隔得有些遠,我聽見那男子說什麼謝二、素閒莊、報仇之類的言語……”
雲鬟大為意外,復抬頭看向趙六,趙六此刻已經轉頭看向huáng知縣,道:“那丫頭好像是個不肯聽從的模樣,那男子便說什麼‘你若是不肯幫我害了那小主子,今日便難跑出這林子’等話,顯是要挾之意……不料那丫頭聞聽就跑,那人趕上一步……當時我因有傷在身,那人動手又快,竟然攔阻不及,被他殺了那丫頭。”
此刻堂內堂外,自然聽得分明,堂下那些百姓嗡地一聲,議論紛紛。
陳叔也忍不住驚怒jiāo加,嚷道:“難道又是謝二爺一夥兒的人過來報復?”
huáng知縣一拍驚堂木道:“肅靜。”又問趙六:“你且繼續說,後來如何?”
趙六道:“後來我因現了身,那人看見我,心虛便跑了。”說完之後,輕輕地掃了雲鬟一眼。
huáng知縣沉吟不語,雲鬟心中怦然而跳:謝二跟老程張奎三人來到,如今三個死的死,關的關,傷的傷,哪裡還又冒出個黨羽來?分明不真……
可趙六為何要這樣說?——難道他是故意要保全青玫的名聲?然而這人又哪裡像是個會為別人著想、甚至想的如此體貼細微的?
此刻,huáng知縣道:“先前仵作查驗過,青玫丫頭是被人掐死的,頸間留下青痕,乃是成年男子的手掌大小,故而殺死青玫的真兇並不是趙六。”
此話一出,眾人都恍然大悟,huáng知縣又道:“而按照趙六所說,此案乃是謝二的同黨,想要串聯青玫丫頭暗害謝鳳哥兒,不料青玫丫頭乃是忠僕,不肯屈從歹人,故而被那人懷憤殺害。”
底下的百姓們聽得明白,又是轟動起來,有人道:“怪道呢,原來是這樣……這青玫姑娘,可也算是個忠義烈女了。”
也有素閒莊的莊客道:“青玫姑娘原本就跟小主子qíng同姊妹的,又怎麼肯出賣主子呢?可惜竟如此身死了……”
因謝二的案子前幾日才審過,眾人多半知道前因後果,因此聽了這一場,都十分感慨,均都讚揚青玫忠義節烈。
huáng誠又問雲鬟跟陳管事:“你們可有何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