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六卻笑嘻嘻望著她,又說:“你若真的要跟六爺做個娃娃親,不必說真名兒,六爺就把自己的生辰八字都告訴你也使得。”
雲鬟心中愈發大刺,她對此人的警惕不悅之心才方淡了幾分,此刻聽得這些造次的話,又望著他跟趙黼三四分相似的臉容,再也耐不住,便霍地站起身來。
趙六兀自笑道:“說笑的罷了,真惱了不成?六爺眼光高著呢,如何能看上你這種……”
說到這裡,忽地見雲鬟轉過頭來,冷冷地看著他。
此刻她仍是挽著單單的發鬏,外披著黑色罩紗外裳,裡頭是雪白緞袍,gān淨素雅,黑白分明,而她的眸色也是如此,因帶幾分怒意,雙眸中卻又像是簇簇燒著無聲的火焰一般,明澈異常。
趙六咳嗽了聲,勉qiáng轉開頭去,口中繼續說道:“這種奇異古怪的……”話音未落,就聽見腳步聲響,原來是雲鬟已經去了。
直到那腳步聲遠離,趙六才又回過頭來,卻見眼前柳枝搖曳,翠葉玲瓏,一抹雪色裙擺晃了晃,便隱沒在那無邊的深深蔭翠中、再不可見了。
話說雲鬟離開葫蘆河邊,正阿寶幾個玩的倦了,見了她,便一併陪著往回走。
不多時來到素閒莊,還未進門,就見門上小廝迎著說道:“小主子回來了呢?快進去看看罷,有個女孩兒來了咱們莊上,聽說是青姑娘的親戚……過來投靠的。”
雲鬟聽了,不由色變,邁步往內而行之時,心中已經轉了幾回。
果然,還未到花廳,就見露珠兒聞訊先跑出來,卻是滿臉歡喜的,興高采烈地對雲鬟道:“姑娘可算回來了,快進去看看,原來青玫姐姐還有個遠房表妹,叫做曉晴,不知怎麼聽說了青玫姐姐的事……”
露珠兒還未說完,雲鬟卻早已經心內知曉。
當下進了花廳,果然見一個女孩子怯生生地坐在椅上,見雲鬟來到,便忙站起身來,瓜子臉兒,身形纖弱。
露珠兒卻已經認得了她,便笑說:“姑娘回來了,你還不快過來見過呢?”
程曉晴垂著手,方小聲忐忑地喚道:“曉晴見過大小姐,給大小姐請安。”有些僵硬地屈膝下去,因是新被教導的禮數,未免行的生疏。
雲鬟不語,只默默打量著面前的女孩兒,——這會兒程曉晴不過也才十歲,因家境貧困,食不果腹,便面huáng肌瘦地,身上的衣裳也是極簡陋的布衣,袖口跟領下甚至打了幾個補丁,通身上下,透出窘迫之意。
她甚至不敢抬頭看雲鬟,眼神里躲躲閃閃,手足無措。
雲鬟雖不語,心中卻暗嘆。
望著此刻這貌不驚人的丫頭,——又有誰會知道,多年之後,便是現在的這個程曉晴,卻成了江夏王府內被趙黼寵愛非常的程夫人?甚至連她那個不成器的弟弟,也因此而聲名大噪,幾乎在京城內橫著走了,真真兒是一人得道,jī犬升天。
雲鬟不言不語,程曉晴心裡不安,倉促抬頭,看了雲鬟一眼,並不知眼前的“大小姐”將如何對待自己。
她雖然才進素閒莊,但已經見過了陳叔跟林嬤嬤等,正好兒因青玫不在了,陳叔很想給雲鬟再找一個貼身伺候的丫鬟,如今見了程曉晴來到,且又是青玫的親戚,陳叔心裡便喜歡了七八分,只等雲鬟回來定奪罷了。
此刻在廳內,雲鬟把程曉晴打量了一會子,便對露珠兒道:“程姑娘遠來不易,咱們須好生招待,且將人帶下去,不可怠慢,再吩咐陳叔,備些銀子,改日程姑娘上路的時候帶著用。”
露珠兒起初還帶笑,以為必然是要留下程曉晴了,忽然聽到最後一句,尚未反應過來。
雲鬟說罷,便轉身往外走去,卻聽身後程曉晴急促地叫了聲:“大小姐!”
雲鬟雖聽出她聲音里的驚急之意,卻仍是不曾停步,頭也不回地出門自去,身後露珠兒才總算醒了過來:“這、這是怎麼了……姑娘的意思難道是……”
程曉晴紅著眼,已經滾下淚來,露珠兒看得不忍,便道:“妹妹別哭,我們姑娘今兒只怕是在外頭遇見事兒了,故而不痛快,才沒留你,你別急,我且先去跟陳叔說一聲兒。”
程曉晴噙著淚,點頭道:“多謝姐姐。”又哽咽道:“我好不容易才來到莊上,已是走投無路了,大小姐若不收留,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露珠兒只十三歲,也還是個半懂不懂事的年紀,見狀更是心軟,便匆匆出來對陳叔說明此qíng。
陳叔正在前頭見幾個新來的護院,被露珠兒叫出來後,也是大為意外。
原來陳叔心底早就屬意留下程曉晴,只因知道她跟青玫是親戚相關,便認定雲鬟就算是看在青玫面上,也一定會把人留下,誰知竟是如此。
聽了露珠兒說,陳叔才著急起來,忙便來見雲鬟,想一問究竟。
誰知來至雲鬟臥房外,正聽見裡頭林嬤嬤在跟雲鬟說起此事,林嬤嬤因道:“怎麼竟不留下她呢?你身邊兒正缺一個伶俐的丫頭使,她又是青玫的表妹,我還以為你必然是喜歡的呢。”
陳叔便不忙著進去,只聽雲鬟淡聲道:“她家裡雖窮,卻也不至於就非得賣身不可,只給幾兩銀子讓她拿回去使,如何也能過了難關,又何必非要買下人來呢。”
林嬤嬤道:“可我瞧著那丫頭的意思,竟像是很想留下來的……她還對我說,知道青玫的忠心,以後要替青玫好生照顧你,我還覺著她甚是懂事呢。”
雲鬟皺了皺眉,復淡淡道:“奶娘,沒什麼人能替了青姐。罷了,我不想再說此事,我有些倦了,若是陳叔來問,你就把我的意思告訴他就是了,人我是絕不會留下的,打發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