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六眼中帶笑,凝望著她:“聽說那洛川袁家的宅子鬧鬼鬧得厲害,這你也敢去,不怕招了邪祟?”
雲鬟見他果然知qíng,方才不過是明知故問罷了,便道:“為人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堂堂正正的,又有何可怕?”
趙六撇了撇嘴,蹙眉瞧了她一會子,嗤笑道:“你雖不怕,到底這樣小的人兒,可要留神些,一不小心給鬼叼了去……”說著,便舉起手來,向著她做出一個張牙舞爪的模樣來恫嚇。
雲鬟倒吸一口氣,心道:“這人怎幼稚到如此地步?”幾乎又疑心自己認錯人。
趙六見她用一種莫名古怪的眼神瞅著自己,便又笑笑,道:“六爺不是恐嚇你,是提醒你,休要仗著自個兒有三分聰明,就莽撞亂來。”
雲鬟懶洋洋地,索xing不理會他,只對小狗兒道:“大娘如何病了?”
小狗兒才要說,卻聽得屋裡頭婦人咳嗽了聲,道:“是鳳哥兒來了麼?”
小狗兒聞聲,忙跑了進去,雲鬟見狀,少不得也跟了入內,卻見屋內有些暗淡,家具家什等都是極舊的,狗兒娘躺在炕上,正扎掙著要起身。
小狗兒忙上前攔住:“娘,你不要動。”
雲鬟跟露珠兒也忙上前勸止,狗兒娘方靠著牆壁坐住了,卻喘了口氣,才道:“難得今兒來的這樣齊全,偏我病了,不然一定給你們做好吃的呢。”
這會兒,孩子們見她臉色蠟huáng,嘴唇泛白,都懂事的不敢吵嚷。
狗兒娘又摸了摸小狗兒的頭,道:“娘歇息會兒就好了,怎麼先驚動了六爺,又驚動了鳳哥兒?竟是要折我的壽呢。”說著歉意地看著雲鬟笑了笑,又放眼掃去,卻見趙六卻不曾進門。
小狗兒低聲道:“娘,我並沒有出去亂說,是、是六哥哥不知怎麼才知道了。”
雲鬟正莫名間,狗兒娘點了點頭,說道:“知道了,然而沒來由怎好受人的恩,等娘好了,總要還給人家才對……你也不用守在家裡了,就跟阿寶鳳哥兒一塊出去玩會子才好。”
說到這裡,便又對鳳哥兒道:“這屋子裡有病氣,你們年紀小,不好久待,這兒又腌臢,不是鳳哥兒能留的,且快出去罷,等我好了……再留你們來耍。”
當下眾孩童答應了,因出了門,卻才見到趙六站在門首,口中叼著一根狗尾巴糙,正百無聊賴地咬著,那狗尾糙便一搖一晃地,越發透出幾分不羈來。
雲鬟掃了一眼,便低聲問小狗兒道:“為什麼你娘說受人的恩呢?”
小狗兒也低低說道:“早上六哥哥來,送了二兩銀子給我,叫給娘看病呢。”
雲鬟越發瞠目結舌了,那邊兒趙六也不知聽見他兩個說話不曾,待孩子們走到跟前兒,他也正要過來,卻給妞妞跟小紅兩個攔住,一左一右,問長問短,十分親昵。
趙六被兩個女孩子圍在中間,左顧右盼,待要推開,又不好下手,略覺窘迫,只好皺眉說道:“休要靠我太近了。”
女孩子們只笑嘻嘻地看他,趙六不耐煩起來,才要翻臉喝退,不料雲鬟在旁瞧見,忍不住抿嘴一笑。
趙六一眼掃見,那本來要推人的手當空抓了幾爪,卻終於沒有推落,竟給孩子們簇擁著去了。
一群人沿街而行,漸漸來至葫蘆河畔,便嬉水的嬉水,捉魚的捉魚,阿寶是慣會游水的,因天熱,便脫了衣裳下水摸魚,有兩個男孩子便跟著他一塊兒玩耍。
露珠兒不免擔憂,便站在河岸急得道:“別往深處去!”
阿寶扎了個猛子,又鑽出水面,摸了摸臉上的水,笑道:“知道了!”幸而這兩日不曾下雨,河水平靜,並無激流。
雲鬟正坐在樹下看,忽地聽身邊趙六問道:“你怎麼不下水去玩耍?你不會水麼?”
雲鬟抬頭,卻見他站在樹邊上,額前一縷頭髮dàng了下來,而他一手撐著樹,一條腿屈起來,腳尖點地,手中還擎著那支狗尾糙,在手中兀自一搖一擺。
雲鬟不理不答,只當此人不復存在。
趙六不以為意,仍是笑道:“你當真不會水?你瞧他們游的何其自在。”
雲鬟見他又問起來,才轉頭道:“六爺只管問這個做什麼?你又會不會?”
趙六咳嗽了聲:“六爺……以後就會了。”
雲鬟不覺啞然失笑,便搖了搖頭。然而此地本是她清心消閒的好所在,猛然多了這樣一個人,自然不復清淨,雲鬟便蜷起腿來,手托著腮看孩子們在水上玩耍。
所幸趙六識趣似的,也停口不語。
清風拂過綠柳,河面漾波,兩人一個坐著,一個靠著樹,兩兩無言,各懷心事。
忽地聽阿寶笑呼了聲,道:“快看!”
大家轉頭看去,卻見小孩兒從水裡冒出來,雙手中竟握著一尾頗大的魚,那魚兒離水,拼命地扭動起來,阿寶人小手小,竟握不住,那魚兒終於掙脫掌握,當空一躍,竟重跳進水中,游的無影無蹤,眾人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