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勛見他主動來握著自己的手,心裡才好過了些,當即果然不做聲了,只對白樘道:“白大人,我回家去了。”
白樘坐著不動,只看著清輝,清輝卻不看他,耷拉著眼皮道:“父親,孩兒告退了。”說完之後,便拉著蔣勛,自轉身出門而去。
白樘目送兒子帶了蔣勛離開,眼底波瀾起伏。
那日在事發現場勘驗,經清輝提醒,仵作劃破皮膚抽出銀針之後,便即刻收了起來。
白樘當即便叫在場眾人緘口,不許泄露此qíng。
銀針入腦之事,是後來審訊中才透出來的。然而據蔣勛所說,當日蔣夫人就把這種種都說給了他。
按理說蔣夫人跟宋姨娘等所見,不過是蔣統領太陽xué割破而已。
一剎那,所有疑點在心底飛舞jiāo織,指向了一個答案。
根據蔣府眾人的供詞所說,自打宋姨娘進了府中之後,很得蔣統領歡心,寵愛非常。有時候蔣夫人勸兩句,蔣統領還很不受用,兩人漸漸口角增多,有一次,蔣統領竟還動了手似的,且說出要休妻等話。
而白樘心中想的是:其一,若說蔣武是貪財貪色,才唆使宋姨娘殺了蔣統領的,但從後來審訊中,蔣武的種種表現看來,他分明是並沒有要跟宋姨娘“私奔”之意,所謂“雙宿雙棲”,就如宋姨娘所說,不過是哄騙而已。
那他為何要冒險唆使殺人?
其次,蔣武購置宅子的錢財,雖然他供認是宋姨娘暗中資助,但白樘早叫蔣府的人把歷年來蔣統領賞賜宋姨娘的東西一一統計,然而要在京城內買這樣一所宅子,卻仍不夠。
白樘想到宋氏問蔣武的那句話——你為何千方百計地想要害我?
這一句,竟是真諦。
原本宋氏跟底下人有私qíng之事揭破之後,按照常人的反應,蔣統領本該把宋氏或打或賣了,然而他竟不曾,只是打了一番後,便又聽信了宋氏編造的謊話,只暗中殺了蔣義了事。
所以蔣武才又提議,讓宋氏殺了蔣統領。
白樘心中最大的疑點之一:就是蔣武的目的何在。
但凡人行事,總要有個因。
現在,白樘已經看見了這個“因”。
一切,就如宋氏質問蔣武的那句話:你為何千方百計害我。
倘若蔣統領在發現宋氏跟人有私qíng之時就把她攆出府,蔣府或依舊安泰無事。
然而他偏對宋氏鬼迷心竅似的,這種逾越了常規的“偏愛”,對某個人來說,自然更是最大的威脅。
何況蔣統領曾放話說休妻等。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讓他們兩敗俱亡。
只怕這才是那個人的最終目的:敵人盡去,一了百了,而她卻兀自好端端地,甚至是以一個“受害者”的姿態,坐守蔣家,教養幼子,沒有bào戾成xing的夫君要挾,也沒有狐媚魘道的小妾bī斗。
白樘想通了這所有,只是欠缺證據,唯一能坐實他這些推理的,是蔣勛方才的一句話,確切說來,是蔣勛沒說明白的一句話。
如是,讓白樘疑惑的,卻又換作清輝為何及時地攔住了蔣勛。
白樘等了許久,並不見清輝回來。白樘因起身出門,攔下一個丫頭問起來,那丫頭道:“方才好似看見少爺在花園內。”
白樘信步而去,來至花園,繞了片刻,終於看見白清輝站在一叢月季跟前兒,那月季開的有半人高,夏日陽光之下,盛放燦烈,格外明媚。
清輝的小臉兒在花朵輝映下,卻竟白若雪色,依舊透著清冷。
白樘正yù走到他身邊,卻見清輝舉手,便把其中的一枝半開的正好的月季奮力掐了下來。
他因太過專注看著月季花,不留神被底下的刺兒扎了一下,小孩兒的手指何其嬌嫩,頓時便流出血來。
白樘忙上前,握住他的手道:“如何這般冒失?”
白清輝抬頭看了看他,並不答話,白樘看一眼落在地上的花兒,道:“你若喜歡,叫丫頭給你剪就是了。”正yù俯身替他撿起來,白清輝卻攔住他,反而抬腳過去,正踩在了那花兒上,頓時把一朵花踩得扁了。
白樘愕然,眉頭皺起,眼底透出幾分不快:這花兒開的正好,若他是因為喜歡而摘,自然無妨,但竟是這樣肆意糟蹋……
白清輝忽然道:“父親為什麼問蔣勛那些話?”
白樘其實正要跟他說此事,見他自行提起來,便反問道:“你為何要攔著他答?”
白清輝道:“父親從來不肯多管我的事,今日卻一反常態,父親方才問蔣勛,就像是審問他一般。”
白樘見他竟看的這樣清楚,便道:“不錯,我是想問他,因我疑心,蔣統領被害之事,另有隱qíng。”
清輝道:“動手害人的那兩個不是都在牢中了麼?”
白樘淡聲道:“然而有罪的卻可能不止兩人。”
清輝仔細想了會兒,也不知是否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他仰頭同白樘目光相對,片刻才說:“蔣勛現在過的很好。”
這回換白樘不解了,清輝卻不再說下去,看了看手上的傷,轉過身便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