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崔印卻偏想:“小六年紀這樣小,竟能想的如此深遠,果然不俗。”
趙六因見時候不早,便又對雲鬟道:“我該去了,改日得閒再來。”忽地又避著崔印,小聲說:“我的簪子是貴价的,你可不要隨意扔了或者給別人,不然六爺就……哼哼。”
雲鬟只當沒聽見的,便轉過身去,只裝作看欄杆外那經了霜的一支月季。
趙六笑笑,又對崔印道:“侯爺,我告辭了。”
崔印卻著實又叮囑他幾句,讓他得空便來,又往外送了幾步。
趙六才出素閒莊大門,就見前頭路上,一輛馬車慢慢地駛來,趙六且走且看,見馬車停在素閒莊門口,從車上顫巍巍地下來一位老者,身著粗布衣裳,面容比先前枯瘦了幾分,——竟正是連日來不見的陳叔。
趙六一怔,拉住馬兒看了半晌,目送陳叔進了大門,他才自去了。
是夜,素閒莊內又多了兩人,一個是在養傷的、驚魂未定的程曉晴,另一個,卻是才自外地風塵僕僕趕回來的陳叔。
陳叔早先拜見過了崔印,也只說自個兒先前是出外收帳罷了,因中途染病,臥chuáng了近一個月才起身,因此遲歸了。
崔印安撫了幾句,也並未問別的。
且說陳叔來至雲鬟房中,行了禮後,便也略說明途中染病之事,末了,便道:“幸而並沒辜負小主人的囑託,老奴到了會稽……”
一句話還未說完,雲鬟比了個手勢,自個兒起身來到門口,往外左右看了一眼,見並無人在,才又回來。
陳叔壓低聲兒,道:“按照小主人所說,諸事已經辦妥了,這是房產地契……然而老奴只是不明白,小主子如何知道他們要賣田地宅子,又為何讓老奴去買下來呢?畢竟隔著這樣天南水北的,又不能過去住。”
陳叔說完,卻見雲鬟微微笑了笑,道:“誰說不能過去住呢?”
陳叔陡然一驚,而與此同時,就在臥房之外,屏風之後,有個人影悄然而立,猛地聽到這句,也自微微一震。
第52章
原來雲鬟吩咐陳叔假借收帳之名,實則卻是往那南邊兒,竟在山清水秀之處置買了一處房屋田產。
自從明白重活一世後,對雲鬟來說,先前發生的種種自不可磨滅,倘若任由一切仍如先前般,那極大的可能便是所有再重蹈覆轍一回。
青玫之事發生前,雲鬟本想阻止,不料yīn差陽錯,仍是不可避免,雖說qíng形比前世有所不同,譬如謝二等人伏誅,而阿寶來福一家也終究得以保全……其他的,比如huáng誠、秦晨等,也有所改變。
至於後來本該成為懸案的袁家迷案,倒也告破,這卻是始料未及、意料之外的。
可是與此同時,卻又跟“趙六”之間的羈絆漸漸深重。
這人的存在,總是時不時地提醒著雲鬟,昔日發生經歷過的。
因此她日思夜想,心底漸漸生出一個極大膽的想法兒來,那便是:遠離是非之地,避開是非之人,從此所有,一了百了。
早在崔印親自來莊上之前,雲鬟便已經悄悄地拿定了主意。
只不過這“主意”卻因崔印初來那日的溫柔體貼,對親qíng的渴望,讓雲鬟心底有一刻的鬆動……甚至覺著……索xing就跟著他回京去罷了。
誰知那份喜歡,不過如鏡花水月似的,何其短暫,轉瞬即破。
所以這連日來崔印在鄜州遊山玩水,雲鬟一邊兒裝病,一邊兒卻焦急地等候陳叔的消息。
她也是擔心陳叔出事的,更幾次想悄悄地把秦晨叫來,讓他幫忙去找一找,且喜老天保佑,陳叔畢竟安然歸來。
陳叔聽了雲鬟一句:“誰說不能住?”自然不明白的,便問道:“小主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雲鬟遲疑片刻,便說道:“陳叔,你覺著我父親如何?”
陳叔聞言沉默,陳叔因是謝家的人,自然心向謝家,對他而言,謝氏既是他要效忠的謝家主子,也是他從小兒看著長大的“小主人”,然而,最終卻是那個下場……
主子們的事,陳叔自然不敢也不能多嘴,可心底卻一直都深以為遺憾,為謝氏而不平。
先前雖見了崔印,知道他是名門顯貴,然而對陳叔來說,他對謝氏“始亂終棄”,對鳳哥兒“棄之不顧”,實則……卻只是個寡qíng薄倖的貴公子罷了,對謝氏來說並非良配,對鳳哥兒來說並非完父。
如今聽雲鬟問,陳叔心裡雖不喜歡崔印,倒也不便直口說出,便支吾道:“侯爺麼……自然是大戶人家的公子,我們這些鄉野村人哪裡懂得,又哪裡敢說。”
雲鬟聞言,笑了笑,便道:“陳叔不必說,我也明白。然而你可知道我心底想什麼?”
陳叔搖了搖頭,雲鬟輕聲道:“我心裡想,縱然我跟著父親回了京,在那偌大府里,只怕也討不了好兒的,畢竟我親娘沒了,父親又是不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