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在軍中養了月余,跑出去後,卻又是去了素閒莊,竟好像那裡有什麼好的引著他,弄出個飛蛾撲火的光景兒來。
杜雲鶴又知道他當街打了本地地痞,這本也罷了,原本趙六少年氣盛,又且天xing孤傲,本也是個不消停的,隔三岔五廝鬥一番也是尋常。
可細細查探才知,這地痞原來是欺負過跟素閒莊有來往的一戶人家,趙六如此,不過是為人出頭罷了……然而他的xing子從來不是那種所謂嫉惡如仇的,杜雲鶴深知。
除此之外,他居然又接連借起銀子來,——頭一次是借了杜雲鶴的,杜雲鶴原本在這些銀錢上並不上心,只當他有什麼心愛的東西要用,因不以為意地給了,後來才知道是給了那苦戶子家裡。
然後聽說又qiáng借了兩個營官的,這一次越發出色了,竟是要買什麼玉釵——而那釵子原本是有個校尉看中要留著送給家中娘子的,卻被趙六看上,不由分說qiáng奪了去。
那些軍官因跟他十分相好,自然笑笑允他而已,後來暗中談笑傳說,才漸漸傳到杜雲鶴耳中。
雖無人告訴杜雲鶴那釵子的去向,杜雲鶴卻已經猜出來了。
前些日子崔印從京城而來,果然也曾去過鄜州大營,杜雲鶴只礙於顏面,不得不應酬這位來自京城的貴人罷了,又陪著他跑馬she箭,玩耍演練了一番。
聽崔印的口風,說起趙六,竟似十分熟絡,且言語中頗有喜歡之意。
杜雲鶴表面雖應酬的客套周到,但看崔印的紈絝做派,自然是心裡很有微詞,又想到趙六跟素閒莊日漸密熱,若非知道那“鳳哥兒”不過是個孩子,必以為是什麼邪魔魘道作祟。
杜雲鶴私底下也問過趙六幾回,然而每次他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只有一次,杜雲鶴道:“你是不是跟素閒莊上那個小丫頭過從甚密?”
趙六笑道:“說的什麼‘過從甚密’?有話明白說,不要拐彎繞角,你難道是說我看上那丫頭了不成?你竟是老不羞了,那丫頭才多大點兒?我不過是覺著她聰明有趣,覺著好玩兒而已。”
杜雲鶴見他說的明白,才略鬆了口氣,心想他再心思老成,畢竟也只是個少年,而軍中的人多半都比他大,是以bī得他也更老成起來,忽然在當地遇到幾個比他小些的孩子,偶然玩的投契了……倒也不足為奇,橫豎新鮮勁兒過去也就罷了。
因此杜雲鶴只叮囑道:“既然如此,你且心下有數就是。”趙六也自笑笑答應了。
直到今兒早上,杜雲鶴接到雲州來人報訊,竟說趙六於日前匆匆離開雲州,說是回了鄜州,不知有何要緊事。
杜雲鶴嚇了一跳,他全不知此事!當下命人詳查,那沿河的哨探們說起來,卻果然是見了趙六爺往素閒莊上去了。
杜雲鶴驚怒之下,便命人備馬,親來素閒莊上看究竟。
然而這些話,又如何同眼前的小丫頭說?何況對方是這個年紀,又著實不好說些不中聽的話,何況也無從說起。
原先沒見雲鬟之前,只當多半是個活潑討喜的丫頭,習慣撒嬌撒痴,才引的趙六“忘乎所以”,別的不說,比如那釵子必然也是這丫頭開口討的,不然趙六為何要給一個小女孩子那樣貴的飾物?他小小少年,難道就無師自通有這種討好女孩子的想法兒了?
可見了雲鬟之後,卻竟是這樣氣質偏冷清的孩子,倒是讓杜雲鶴摸不著頭腦,不由又揣測:莫非這丫頭擅長做戲,在趙六跟前兒同現在這幅模樣是不同的?
不然他真真兒想不通,趙六究竟是哪裡不對了,竟會對這女孩子青眼有加。
杜雲鶴打量雲鬟黑白澄澈的眼眸,心念轉動,便又想起一事來,當下心底暗驚!
當下略把語氣放的緩和了些,便道:“興師問罪四字,卻有些言重了,杜某隻是來尋人的罷了,並無意其他,大小姐若是知道小六在何處,還請告知的好。杜某不勝感激。”說著,竟向著雲鬟拱手做了個揖。
雲鬟見他改了態度,才道:“不瞞監軍說,昨夜趙六爺的確不期而至,qiáng帶我去了寶室寺拜佛,因為此事,我先前還將莊內的護院辭了,只因他看護不力……”
杜雲鶴忽地想起在路上看見的巽風,她所言自然非虛。
卻聽雲鬟又道:“後來阿風在寶室寺接了我,我們便自回來,再不曾跟趙六爺會面,監軍若要找尋,只到寶室寺去尋,打聽打聽,或有所得。”
杜雲鶴見她言語溫和,說的又清楚,便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廳內一時沉默下來,兩個人彼此暗懷心事,片刻,杜雲鶴道:“既然這樣,我便去找人便是,多謝。”
雲鬟起身相送,杜雲鶴往外走了兩步,忽然回頭道:“大小姐可知道……小六如何這樣喜歡親近你?”
雲鬟輕輕搖頭:“‘親近’二字,有些過了。”
杜雲鶴一笑:“不錯,是我失言了……”他頓了頓,道:“那如月珮還在你的手上?”
雲鬟愣怔抬頭:“什麼?”
杜雲鶴對上她詫異的目光,心下啞然:“原來你並不知……”戛然而止,心想:“原來小六不曾跟她說?到底是沒跟她說,還是小六也不知道?可若不是因為此事,小六為何要這樣親近她?”
原來,去年夏天裡那一次,趙六因跟花啟宗jiāo手,受傷落水,曾被一個女孩兒所救。
當時杜雲鶴及時趕到,便忙把兩人拉到岸上,又因見有人來到,他便先抱著趙六離開。
此後趙六曾問杜雲鶴知不知道救他的人是誰,杜雲鶴為免多事,只說不知,何況那女孩兒他驚鴻一瞥,雖記得容貌,卻不知是誰家的孩子罷了。
一直到方才,杜雲鶴見了雲鬟,漸漸地認出這孩子便是當初相救趙六的那人……
杜雲鶴正絞盡腦汁也猜不出趙六因何對她不同……乍然想到救人一則,便才似明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