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六道:“是誰?”
杜雲鶴很淡地一笑:“你當然知道是誰。”
趙六握緊那失而復得的如月珮,玉佩在掌心,先是沁涼,繼而生溫,漸漸地幾乎燙手了。
趙六喉頭一動,抬頭看他:“你、你做了什麼?”
杜雲鶴挑眉看他:“為什麼問我,如何不問你自個兒做了什麼?”
趙六不再說話,只是望著杜雲鶴,眼神竟是前所未有的冷峻。
杜雲鶴對上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竟覺得心頭微冷,有種無形的壓迫之感相似,這感覺令他暗自詫異,杜雲鶴面上卻仍是淡哼道:“還說什麼……不過是覺著小丫頭有趣而已,這世間亦有許多有趣之人,我卻總想不到還有誰會讓你大年三十從雲州趕回來……只為陪她上一炷香的。小六,倘若那孩子再大些兒,倘若你說你看上了她,倒也罷了,可現在又是怎麼回事兒?你就算是要報她的救命之恩,也不必做到這個地步罷?”
趙六聽他說完,一言不發,轉身yù走。
杜雲鶴喝道:“站住,你要去哪裡?”
趙六不答,杜雲鶴道:“你的脾氣越發見長了,為了一個什麼也算不上的小丫頭跟我賭氣?然而叫我看來,那丫頭雖年紀小,卻比你有數兒的多,不然也就不會送這些回來了。”
趙六此刻方沉沉道:“你懂什麼。”
杜雲鶴冷笑了聲:“你的心思我自然難懂。”因見他又似要走,杜雲鶴便道:“你想去素閒莊找人?自管去就是。只休怪我不曾提醒過——你是註定要白跑一趟的。”
趙六回頭道:“說什麼?”
杜雲鶴掃一眼桌上孤零零的玉釵,淡淡道:“你還不知道呢,你在雲州的這段日子,那丫頭早就合家搬走,聽說是回京了,你若是這會兒去,可不是撲空了麼。”
趙六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旋即回身,拔腿便跳出門去。
他說走就走,動作快如閃電,杜雲鶴想攔都來不及,只目光yīn晴不定地望著門口,喃喃道:“到底是怎麼了?若說是年少輕狂……”搖了搖頭。
先前杜雲鶴去了一趟素閒莊,回來後不幾日,營門小校便來報說素閒莊有一位陳管事來見。
杜雲鶴踱出廳來,果然見陳叔守在門口,見了他,便陪笑行了個禮,方道:“小人這回來,是替我家小主人送東西給杜大人的。”
杜雲鶴問道:“哦?什麼東西?”
陳叔從懷中掏出那捲做一團的錦緞,道:“是兩樣東西,小主人說,這都是別人的,就拜託杜大人,將這些東西物歸原主。”
杜雲鶴眉頭一蹙,這才接到手中,打開來一看,色變道:“是崔大小姐叫你送來的?”
陳叔點頭:“勞煩杜大人了。”
杜雲鶴皺眉問道:“她既然知道要送還給何人,如何不自己親手送給那人,反讓我代送?”
陳叔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們兩日後便要啟程離開此地了。”
杜雲鶴因聽崔印提起,年後開chūn兒要接雲鬟回京的,當下只以為是崔家行事,他頷首道:“既然如此,我就代為轉jiāo就是了。”
這會兒杜雲鶴回到桌旁,低頭看那帕子上的玉釵,不由又想起同雲鬟見面之時的qíng形。
她單從他隻言片語中便猜出事qíng的來龍去脈,這女孩子果然是秀外慧中,冰雪聰明。
且又派人把如玉佩給了他……可見心思光明,行為磊落,先前倒是有些誤會她了。
杜雲鶴正微微喟嘆,忽地聽得門口一聲響,抬頭時候,卻見是趙六去而復返。
杜雲鶴正要說話,趙六卻一陣風似的掠到桌邊兒,不由分說地將那簪子一把抓了去,然後仍是一聲不吭,扭身飛一般去了。
杜雲鶴看看空空如也的門口,又看看空了的手底,不由跺了跺腳:“混帳!”
且說趙六抓了那兩樣東西,竟不顧一切地奔出營房,來不及叫小校備馬,正好兒有兵拉著一匹馬兒從跟前過,他便飛身而上,竟打馬馬急急而去。
那士兵叫了兩聲,見他早已經滾滾地出了轅門了,只得作罷。
此刻,河畔楊柳上已經抽出了嫩綠的細芽兒,柳條拂過水麵,有鴨兒三兩隻,悠悠閒閒,游弋而過,時不時呀呀叫上兩聲,身後有層層漣漪漾開。
忽地聽岸上驚雷似的馬蹄聲,鴨兒們便慌張游開,復又伸長脖頸相看。
卻見那一匹馬兒急奔而過,馬蹄踏地,塵土四濺。
趙六打馬過了小橋,頃刻間來至素閒莊門口。
他翻身下馬,袍擺跟髮絲隨之往前一dàng,而他死死地盯著那緊閉的大門,腦中一陣恍惚。
耳畔寂靜異常,毫無人聲,這異於尋常的靜寂仿佛預示著什麼,趙六咬牙,一個箭步衝到門口,擰眉看著那靜默的門扇,猛地抬腿,含恨帶怒地一腳踹了過去。
莊門竟應聲而開,趙六心中一動,忙躍進去,卻見院內並無人跡,他顧不得停留,直衝入廳中,轉頭四看無人,便從偏廳出外,直奔內院。
這一路走來都不曾撞見人,似乎已經昭告了什麼,趙六的心隱隱地有些慌了,他不由叫道:“崔雲鬟!”
連喚數聲,偌大的庭院,竟只有他自己的聲音,仿佛石塊兒扔出,卻什麼也沒打到,只又孤單墜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