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爺啐了口,道:“就算我忘了,那方才還有人聽見……”正想找薛君生來作證,誰知回頭時,卻不見了他跟陳叔的身影。
他同行的瘦高男子便道:“既然無礙,沈老爺就不必跟這些閒人動怒了,不如早些安歇,明兒好趕路。”
沈老爺哼了兩聲,道:“幸好老爺胸懷寬廣,那宋賢弟也早點睡罷。”
兩人話別,那姓宋的先生後退回來,原來他的房就在沈老爺隔壁,卻跟雲鬟和林嬤嬤是挨著的。
這會兒,薛君生跟陳叔因早就回了雲鬟房內,陳叔道:“方才我們去那人房外看過,並不曾有什麼……”
薛君生道:“若裡頭有死人,方才那沈老爺跟宋老爺一番亂找,自然就會吵嚷起來,我們在外也看的明白,並沒異狀呢?”
林嬤嬤聽了陳叔的話,還急著要分辯,然而薛君生緩聲說來,聲音好聽不說,口吻中更自有一股溫和撫慰之意,林嬤嬤便很受用,當下不急著惱怒,只有些委屈道:“我真箇兒是親眼看見了的。”
陳叔便道:“是不是因為連日趕路,故而有些累了眼花了呢?”
林嬤嬤啐了口,索xing憤憤地不說了。
薛君生甚是好脾氣,見事qíng已了,便道:“既然這樣,就不打擾小公子歇息,我告退了。”
雲鬟頷首,也不多話,只說了一個“請”而已。
薛君生退了出來,陳叔見雲鬟待他有些冷淡,心裡不過意,又不好說雲鬟什麼,便親陪了相送。
當夜,林嬤嬤把房門緊緊關了,便對雲鬟道:“鳳哥兒,你可信我說的麼?我當真是看見了,絕不是眼花的。”
雲鬟也正覺得此事奇異,便道:“奶娘會不會記錯了房間呢?”
林嬤嬤仔細想了想,搖頭道:“不會錯,我、我還看見那房間的桌上放著那沈老爺的帽子呢,他那樣肥頭大耳,那帽子自也是他的,再錯不了。”
雲鬟無計可施,便道:“橫豎他們都沒發現什麼,奶娘就先不必多想了,咱們趁早兒歇息,明兒起來再說罷了。”
如此,兩人便安寢,到了半夜時分,林嬤嬤不免想到白日所見,心兀自怦怦亂跳,翻來覆去竟睡不著,因又怕亂動驚擾了雲鬟,卻又竭力忍著。
一直等雲鬟睡熟了,林嬤嬤才偷偷起身,不敢開門,只把窗扇打開,便想抒一抒胸口悶氣。
夜間天氣不好,遠處悶雷聲聲,耳畔仿佛有窸窸窣窣的聲響,正是小雨點兒正稀稀疏疏地落著。
林奶娘吐了兩口氣,心口略鬆快些,正要轉身回屋,誰知目光一動,卻見在隔壁的窗戶旁,依稀探出一支手來。
林奶娘只當也是住客夤夜無眠,便歪頭又細看了看,誰知一看之下,卻見那人正瞪大雙眼看著自己……
林奶娘起初還沒瞧的十分清楚,只是心莫名地又竄跳起來,覺著這人的姿勢仿佛甚是怪異,林奶娘便歪頭細看,誰知正在這會兒,黑夜裡一道電光閃過,略有些慘白的閃電把那人的臉也照的分明……眼睛依舊瞪得幾乎脫出,舌頭卻伸在外頭,正死死地盯著林奶娘。
便是在這一刻,林嬤嬤記起來,——這個人豈不正是白日裡她看見的,被掐死在那沈老爺房中的死者?半夜三更如何他的屍體竟趴在隔壁的窗戶上?且正直直地看著自個兒?
雷聲轟隆而過,仿佛把人的魂魄也震飛了。
林奶娘張了張口,嗓子卻因極度恐懼有些沙啞,她的嘴唇翕動,卻只發出宛若低喘似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林奶娘才昏頭昏腦地轉身往內,此刻雙腳已經發軟,她連滾帶爬地跑到雲鬟chuáng邊兒,慌裡慌張地握住雲鬟綿柔的小手兒,感覺那手兒溫熱嬌嫩,才漸漸地又緩過一口氣兒來。
此刻雲鬟因察覺,便醒了,轉頭見林奶娘跌在自己chuáng邊兒,面無人色,手掌冰涼,便問道:“奶娘,怎麼了?”
林嬤嬤回頭看看窗戶,此刻竟生怕那死屍再追過來一般……她無法回答雲鬟的話,只急促地低喘了幾聲,才終於“嗷”地一聲,嚎了起來。
這一嗓子,不僅把雲鬟完全驚醒了,臉門外半個客棧的人也都聽見了,只因夜深人靜,聲音自然格外清晰些,加之林奶娘又叫的慘烈,因此很快地,整個客棧便騷動起來,連底下的掌柜跟小二,也都駭然地看著樓上。
掌柜的一呆之後,便忙催小二一塊兒上樓查看qíng形。
此刻樓下的陳叔跟露珠兒曉晴等也都聽見了,都慌忙起身來瞧,開門時卻見雲鬟抱著林奶娘,後者正哭得死去活來。
陳叔忙問發生何事,雲鬟方才因已經問過,林嬤嬤雖說的顛三倒四,她卻隱約聽明白了。
因先前之事的確蹊蹺,雲鬟便道:“奶娘說,她看見隔壁的窗子上有個死屍,正是今天在樓里被掐死的那人。”
她口齒伶俐清晰,在場之人自都聽見了。
這樣的雷雨夜裡聽了這種話,尤其是從一個看著冷靜的不似小孩兒般的小孩兒口中說來,不管真假,也著實叫人毛髮倒豎了,人群頓時喧譁。
店小二跟掌柜從門口擠進來,小二忙道:“小公子可莫要這般玩笑,店裡好好地,怎麼又掐死人,又死屍的,感qíng是睡魔怔了?”
林奶娘因嚇得不輕,竟無法說話。雲鬟便又道:“是不是真,只去隔壁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掌柜的道:“這……半夜三更,何必這樣玩呢?再說客人這會兒應該正睡得好,也不好去打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