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陶然道:“這杯子明明是好的,我方才怎麼不曾看見有什麼裂紋?”
嚴大淼笑道:“杯子上的確是有一道暗紋,只不過常人無法察覺罷了,須得仔細留意,才能看見。”
嚴大淼說完,便又看清輝,道:“先前你在蔣府,看出蔣統領之死因時候,我便已經有些猜測,曾跟白侍郎說過此事,想要試一試你,今兒一看,果然如我所料一般。”
這回連白清輝也不解起來,嚴大淼乃徐徐說道:“你每每能察覺常人無法留意的異狀,比如屍身上的傷,比如花苞里的蟲子,更比如杯子上的暗紋,若是尋常之人看來,屍體便是屍體,花苞便是花苞,杯子就是杯子罷了,然而你一眼就能看出其中暗藏的不同之處。”
——或者說,白清輝的目光,便似一把極jīng准無瑕疵的尺,但凡是天地間超越常態的異樣qíng形,便逃不出他的眼。
嚴大淼曾聽白樘說起那日花園之事,當聽聞清輝摘下一朵看似完美的花兒之時,越發驗證了心中所想,今日以這杯子一試,自更是無誤了。
季陶然似懂非懂,忽然想起白清輝對於先前雲鬟的斷語、以及今日他對趙黼舉止的評判之言,敦實看向清輝。
白清輝不做聲,季陶然問道:“嚴大人,這為何會如此?”
嚴大淼嘆道:“這只是一種天生天賦罷了,此能為萬中無一。”
季陶然便呆呆看著白清輝,嚴大淼忽然又說:“我曾也跟白侍郎嘆過,可惜你是白家的子孫,註定榮耀鼎盛,不然,以你之能,又是如此的xingqíng,若行驗官一道,必然……”
嚴大淼又是惋惜,又且讚嘆,季陶然明白他所說,忽然道:“這可是不能的了。”
嚴大淼還當他是說白府的緣故,不料季陶然道:“並不是因為白大人一節,而是清輝他自個兒的原因,嚴大人你只覺著他天賦過人,殊不知他有一宗毛病也是極過人的。”
白清輝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眼神微暗。
季陶然果然便把清輝暈血之事說了,嚴大淼聽完,也不由地有些目瞪口呆。
半晌,嚴大淼嘆道:“天生造物,果然十分公平,我剛嘆小白公子這份才能天下無雙,不料,竟又天生暈血,豈不是有得有失?……可惜,當真可惜!”重重地嘆了兩聲,滿眼惋惜。
兩人又坐片刻,便起身告辭。
出了行驗所,季陶然見清輝低著頭,愀然不樂似的,他便道:“你是怎麼了,莫非是被嚴大人的話說動了?難不成你真的想當驗官?”
白清輝道:“當驗官有何不好?”
季陶然打了個寒戰:“虧你說得出,你樂意鎮日對著些屍體麼?”他只想一想就已經毛骨悚然,受不得了。
白清輝淡淡道:“那又如何?死屍罷了,有何可怕?又不會亂動心思或者手腳害人。”
季陶然皺眉道:“清輝,你越發古怪,這些話別處可不許亂說,不然必被人視作異類。”
白清輝低著頭往前而行,季陶然生怕他不快,便又走過去道:“好了,橫豎你也是沒有選擇,誰讓你有暈血的毛病呢?罷了,且別想此宗了可好?”
白清輝雖然不答,肩頭卻沉了沉,竟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季陶然便將他的肩膀抱了一抱,竭力安撫。
兩個人因往外去,正走著,季陶然小聲道:“你瞧,是你父親呢?”
清輝忙抬頭,果然就見前頭白樘自廊下走過,仿佛在凝神想事兒,也沒留意他們,清輝便道:“別做聲。”心下的意思,是不想白樘見著他們。
忽然有個書吏拿著一份文書走了過來,對白樘道:“大人,這馮貴的供詞都已經抄錄妥當,並京兆尹送來的文書都在此,乞兒跟馮貴都指認了粱哥兒殺人,要不要再重發一份通緝那粱哥兒的布告?”
白樘翻了翻手上的卷宗,復遞給那書吏,微一點頭。
那書吏才要走,白樘忽又道:“稍等。”將案卷又拿來,找到一處看了會兒,問道:“馮貴說去當鋪典當東西,如何沒寫明典當何物?”
書吏一怔,他並不記得此事,忙也低頭查看了一番,因陪笑說道:“只怕是因此點兒不要緊的緣故,故而遺漏了。”
白樘面色微冷道:“問案之中,沒什麼是不要緊的。叫人去,問仔細明白,再把證物帶回。”
書吏深知他的xingqíng,忙答應了,匆匆退下。
白樘轉身yù回房,卻見清輝跟季陶然兩人正從前頭經過,清輝目不斜視,仿佛沒看見他一般,季陶然卻邊走邊回頭打量,因見白樘看到他了,便忙住腳,遙遙地向著白樘行了個禮,這才又隨著清輝自去了。
只說這一日,宣平侯府設宴,早便下帖相請崔印過府飲宴,羅氏素日有些不愛應酬,卻因這宣平侯府跟別人不同,故而不可缺席。
原來宣平侯夫人本姓呂,跟崔老夫人一樣都是呂家的,按輩分算來,還要叫崔老夫人一聲姑奶奶。
先前這宣平侯夫人年少之時,還經常往侯府過來,崔老夫人自也疼惜娘家人……只前幾年不知為何,竟少了走動,後來聽說她嫁給了宣平侯藍少紳。
雲鬟更是個憊懶的xingqíng,可宣平侯夫人對她來說,也自有不同意義,只因當初謝氏在京內之時,同這位侯夫人甚是jiāo好,那時候侯夫人還未出嫁,xingqíng甚是和藹溫柔,對雲鬟也是極愛護疼惜的,是以雲鬟也十分惦念她。
故而這天,崔印便同羅氏,帶了雲鬟跟崔承兩個,便往宣平侯府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