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鬟道謝過了,這會兒曉晴接過來,轉遞給她,雲鬟本毫無食yù,然而轉念一想,便果然當著王妃的面兒,慢慢地將一碗燕窩湯盡數喝光了。
她至今還記得,燕窩參湯的氣息,同簾幕外的雨氣jiāo織,硬喝下去,有一種想要作嘔之意,卻仍是牢牢壓住而已。
忽然聽沈舒窈再度輕聲喚道:“妹妹?”
雲鬟回神兒,才從往日的場景中脫身出來,重回現世。
只見沈舒窈已經坐在對面兒,正緩緩搖著扇子看她,笑了聲道:“如何我同你說話,只是不應?是還沒睡醒不成?”
雲鬟才道:“原來是沈姐姐,失禮了。”又道:“方才一時睏倦,眼睛迷著,並沒看清楚,請姐姐莫怪。”
沈舒窈笑道:“說哪裡話,這有什麼可見怪的。我因方才看你趴在桌上,便是怕你睡著了受那寒氣,才特過來找你說話兒的,還怕擾你不喜呢。”
雲鬟垂眸道:“多謝姐姐好意。”
沈舒窈輕搖團扇,且笑且看著,卻見這女孩子一身天青色的衫子,雙肩窄窄,楚腰細細,大有弱不勝衣之態,此刻雖尚未長開,但眉眼標緻,冰肌玉骨,卻已隱隱透出絕色風流之意。
難得是通身的氣質,正如輕雲出岫,新月初升,更無半點俗氣。
剛才叫她之時,因似醒非醒的,雙眼朦朦朧朧,略有些迷濛地瞧著人,長睫輕輕眨動,令人忍不住我見尤憐。
沈舒窈正打量雲鬟,卻聽有人道:“林教習到了!”
含驚帶喜的叫嚷中,幾個女孩子匆匆自外頭進來,個個回了原位,正襟危坐起來。
沈舒窈以團扇遮唇,輕笑了笑,道:“好了,先上課了,回頭再同你說話。”緩緩起身,也自回位。
雲鬟目送她離去,這會兒,就見有道人影從窗外過,頃刻便出現在屋門口上,卻正是鳳儀書院的教習。
這位教書先生,乃是翰林院的侍讀學士,名喚林稟正,因他生得眉清目秀,且又是個飽讀詩書的翰林學士,談吐舉止自然不同流俗,故而在一群年高德劭的教習之中,越發鶴立jī群似的,這些女孩子們,個個兒都甚是喜歡他。
然而林稟正人如其名,是個最正經不過的君子,只循常來上課,課外一句話也不肯跟女孩子們多說,就連多看一眼都不曾,品行竟是無可挑剔,因此眾人越發敬重。
雲鬟因沈舒窈忽然來同自己說話,心裡略微恍惚,一堂課也不知聽了些什麼,那林教習仍是自顧自地講了一遍,布了功課,便頭也不回,挾書而去。
他前腳剛出課堂,後面那些女孩們紛紛起身,便在門口窗口上相看,卻見風雨之中,那清雋瀟灑的身影徑直遠去了。
頓時之間,課堂里響起此起彼伏的嘆息聲,這在平日是從不曾有過的。
雲鬟見狀,不由笑了笑,不料抬頭之時,卻正見沈舒窈在前方回頭凝視,——方才按捺著沒去觀望林教習的,也不超過五六個人,沈舒窈自也是其中一個,目光相對,她便向著雲鬟一笑致意。
這場雨下了一個時辰方停了,不覺放課時間已到,雲鬟便把書本收拾妥當,出了院門,正要上車,忽然間卻見院門對面兒停著一輛馬車,有個人伶仃舉著傘站在旁邊,正翹首以望,見雲鬟出來,便面露喜色,飛奔上前。
雲鬟微有些緊張,也顧不上在意別人的眼神,便對來人道:“怎麼了?”
這來人正是阿澤,見雲鬟擔憂,便道:“鳳哥兒,你跟我來。”
雲鬟生怕清輝出事,只顧問道:“又去哪裡?你只跟我說怎麼樣就是了。”
阿澤見她不肯去,便說:“你別怪我,是小公子太聰明了,他自己想到了,便質問我,我只得承認是你吩咐我跟著的。”
雲鬟本yù問他qíng形到底如何,因門口上人來人往的,不是說話地方,雲鬟便對露珠兒說:“你且自去車上,只等我片刻。”
露珠兒因認得阿澤,便應聲去了,阿澤便陪著她來到對面兒,將她送到馬車上。
此刻因落雨天yīn,車內自然越發yīn暗,雲鬟才入內,便見白清輝靠車壁坐著,臉色煞白,垂著眼皮。
雲鬟只得靠車廂門邊兒坐了,道:“小白公子。”
白清輝抬眸看她:“你如何知道我會出事?”
雲鬟不料他劈頭直接問過來,沉默片刻,才道:“只是亂猜罷了。請勿怪。”
清輝凝眸看了她一會子,道:“那時你提醒我,我並未放在心上,今日才知,你暗中叫阿澤護著我,也幸虧如此……”
雲鬟正猜疑此事,聞言微震:“果然……出事了?你可還好?”
清輝對上她滿是憂色的雙眸,半晌一笑:“我無礙。”話雖如此,卻轉過頭去。
此刻風chuī簾動,有雨絲自外飄入,涼沁沁地,叫人難過。
先前危急關頭,是阿澤及時趕到,將那小學生扔了開去,阿澤擔心清輝有個好歹,忙先扶他起身。
正要詢問如何,身後那學生爬起身來,便要逃出去。
阿澤氣急,便閃身掠到跟前兒,一把攥住脖頸,咬牙切齒說道:“好個狗東西,你招惹之前不先看看人家是誰?說罷,你今兒是想怎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