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鬟忽聽他忽然竟謅出一句古詩來,才又看他:“世子如何連詩詞也會了?”
趙黼笑道:“只你能博古通今,不許我飽讀詩書?六爺會的多著呢,好兒也多著呢,只是你沒看見罷了。”
雲鬟語塞:趙黼在她心中,從來都是個蠻不講理、霸道yīn狠甚至jīng明冷酷的江夏王,他也極少在雲鬟跟前“拽文”,且又是個行伍出身的,故而雲鬟心底竟默認了他是個胸無點墨的驕橫莽夫。
偶然聽了這一句話,倒是有幾分感觸。
趙黼見她始終心不在焉:“你不願意在這兒,咱們就走吧,時候還早,帶你去看好玩兒的散散心如何?”
雲鬟正有些不自在:“及早回去就是了。”
趙黼道:“別掃我的興,別人求著我陪著玩耍還不能呢,都沒叫你感恩戴德,你便享福罷了。”笑看她一眼,把一塊兒碎銀子扔在桌上,便站起身來。
雲鬟只得也起身隨他,趙黼站定,回頭向著王振兩人打了個招呼,只道:“老王,走了。”那兩人忙起身拱手作別,一直又送他到了樓梯口才住腳。
雲鬟不yù跟那兩個照面,就走在前頭,趙黼見她深深埋首,便道:“慢些,看著路。”緊走兩步,抓住她的手臂,帶著往下。
身後,王振見兩人出了樓,才笑說道:“好生古怪,世子從不讀書,又哪裡來個書童?”
同伴嘖嘖道:“且生得那個模樣,年紀又小,莫非世子竟開了竅了麼……”
王振啐他一口道:“別瞎說,非禮勿言,再說世子脾氣不好,是個最翻臉不認人又不講qíng面的,你沒聽說昨兒在宮內,他跟恆王世子一言不合,把恆王世子的眼睛都打腫了?鬧得如此,皇上還誇他有虎氣呢,竟都沒責罰他……若給他聽到咱們的閒話,你我難道還比得上恆王世子麼?”
同伴吐吐舌頭:“說的是,是我失言了。”兩人笑著,復回到位上吃酒。
趙黼同雲鬟兩人出了酒樓,本要沿街返回,雲鬟才走了兩步,卻又轉過身來,往相反方向而去。
趙黼問道:“你想如何,不是要去方府吧?”話雖如此,卻非是憂慮的口吻,反而帶一絲喜色,仿佛巴不得雲鬟便去方府,好熱鬧一場。
雲鬟自聽出來,便道:“六爺是唯恐天下不亂麼?”
趙黼道:“哪裡,我只是悶不得罷了,都知道這方荏不是個好人,偏沒有人敢動他,六爺心裡不喜歡。你敢不敢去動他?”
雲鬟淡淡道:“白四爺尚且不能呢,我又算什麼東西?”
趙黼皺了皺眉,覺著這話聽來有些不順耳,不過細想,卻仿佛也挑不出她字面的意思來。
兩人出了這條街,沿著酒樓往右拐去,從他們方才吃酒的窗戶下經過,又往前走了一會子,眼見前方就是方府門口了,雲鬟才站定了。
趙黼掃了幾眼,便笑對她道:“你看前面兒那個賣糕的。”
在方家的角門邊上,有幾個做小買賣的,其中一個賣糕的男子,身著灰衣,小販打扮,倒也看不出什麼來。
雲鬟問道:“怎麼了?”
趙黼道:“這應該是大理寺的探子。方才在酒樓上,有個靠角落坐著的,應該也是。”
雲鬟本沒留心,經他點撥,心底略一回想,果然想起在酒樓左手邊兒、王振他們身後的角落裡坐著一個客人,——雲鬟記得他面前的桌上只放著一盞清茶跟吃完了的瓜子花生殼子,當時她還奇怪為何這人狠吃了這許多果子,卻不吃飯,如今想想,他自不是去吃飯的,且從頭到尾,都不停地往窗外方家的這個方向打量,果然是密探風範。
雲鬟問:“六爺你怎麼一眼就看出來了?”
趙黼挑眉道:“連這點兒眼力都沒有,我也就白混了。”
雲鬟笑笑,兩人說了幾句話的功夫,前面方家門口的小廝道:“林公子要走了呢。”點頭哈腰地迎著一人。
雲鬟忙斂了笑,仔細看去,卻見果然是林稟正從門內出來,仍是面無表qíng,站在門首,往周遭掃了眼。
趙黼早留意到,當即腳下一動,將身子擋在雲鬟跟前兒,又問她道:“他可認得你麼?”
雲鬟道:“不知,老師每次上課,都自顧自講習,並不打量底下的人,或許並不認得。”
那邊兒林稟正雖看到此處,但見仿佛是兩個少年在玩耍,他便又淡漠地收回目光,走到轎子旁邊,俯身上了轎子,揚長而去。
趙黼見雲鬟只是凝望那轎子,就問:“你是不是覺著他也不是好人?同方荏這樣親密,也不知衛鐵騎詢問過他不曾,回頭我要提醒衛鐵騎一句。”
雲鬟本要阻止他如此,轉念一想,便點頭:“也好。”又道:“也吃了飯了,究竟不知季府怎麼樣了,六爺送我回去可好?”
她鮮少用這般溫和的聲調兒同他說話,有商有量,隱隱又仿佛求他似的,趙黼心裡格外受用,含笑咂了咂嘴:“也好,只怕季陶然這會兒急得睡不著呢。”
雲鬟問道:“你不是說表哥知道麼?”
趙黼笑道:“他只知道我要帶你出來,卻不知道我帶你出來做什麼。”
原來先前趙黼因知道雲鬟到季府,他便也假借探望季陶然之意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