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鬟置若罔聞,只冷眼看他,趙黼渾然不在意,又攥著她的手,拉著往外而去。
不多時出了林子,從假山之中穿過,一路上竟不曾遇見人,不多時,便見來至一處角門跟前。
雲鬟忍不住道:“你不要鬧得太出格了,尤其是別連累了表哥。”
趙黼道:“放心,他知道。”
雲鬟有些吃驚:“你說什麼?”
趙黼卻不回答,引著她出了角門,門外有幾個季府的小麼們在玩耍,也不理會他們,旁邊有一輛馬車停著。
趙黼上了車,又把雲鬟拉了上來,驅車而行,他不說去何處,雲鬟也自不問。
車行轆轆,雲鬟垂著眼皮,心裡惦記季府的事兒,不知趙黼到底做了什麼,又不知季陶然是否真的“知道”,又會如何做……會不會鬧出來之類,默默思量了半晌,忽地聽趙黼道:“你對季呆子是極好的,親來看他,他自然高興的緊呢?”
雲鬟不答,趙黼又道:“這兩日小白跟他父親爭執,如今住在蔣府內……”
雲鬟聽了這句,眉尖微動,長睫眨了眨,似要抬眸看他……卻終究不曾。
趙黼看在眼裡,又試著問道:“你也不問我他們為何爭執?”
雲鬟終於抬眼看他,趙黼笑道:“還記得你說會第三個死的那人麼?就是因他。”
雲鬟脫口道:“方督學?”
趙黼道:“可不是麼?這個人是個燙手的山芋,又是個壞透了的胚子。你大概還不知道呢,看著道貌岸然的,其實竟然喜好男風,尤其喜歡那些小孩子,蔣勛就曾被他……”
震驚太過,竟蓋過了聽說這等醜聞的難堪之意,雲鬟驚看趙黼:“你說什麼?你說、方督學他……”
趙黼道:“你不信是不是?只怕滿京城內的人都跟你一樣不信。怪不得白四爺不肯聽小白的,其實換了是我,我也不聽,畢竟這書院內都是些官宦子弟,又怎能分清哪個被褻玩過呢,傳揚出去還了得?倒不如息事寧人的好。”
雲鬟聽著這一番話,一時如雷轟電掣。
前世,由儀書院出事之初,事qíng還哄鬧的滿城風雨,乃至死了第三個人——也就是這方荏方督學之後,事qíng卻又很快地被壓了下去,最後,這樣一件轟動京城的詭異連環殺人案件,竟不了了之。
就算後來雲鬟進了江夏王府,——王府書庫之內藏著許多不為外人知的記載,比如先前關於huáng誠之事的來龍去脈……可是涉及這一件案子,卻並沒格外多的記錄。
先前宋邰跟韓敏的屍格,倒也詳盡,就如白清輝看過的一般,然而在提到方荏之時,卻只記錄兇手生xing殘忍等話,更並沒有詳述方荏的死狀如何。
再往後,隨著那第四個人的身亡,這一件曾經令人心惶惶的大兇案,便逐漸地銷聲匿跡了。
而方荏的這種不可告人的醜惡癖好,自然是從頭到尾、一個字兒也不曾有過,是以雲鬟聽趙黼親口說來,才止不住如斯震驚。
想著趙黼方才所說“傳揚出去還了得”等話,雲鬟心想:“莫非就是因為查到了這一點,故而朝中的人不敢張揚,才故意把這案子壓了下去?”
忽然馬車停下,耳畔亦聽見人聲嘈雜,雲鬟回神,見趙黼已經跳出車外,又叫她:“快來。”
雲鬟咬了咬牙,只得探身出來,抬頭一看,卻見竟是車停鬧市,周遭來來往往無數的人,耳畔無數嘈嘈切切的聲響,竟是她從未來過的喧鬧地方。
雲鬟放眼四看,猶豫未動,趙黼拍了拍手:“快下來,六爺接著你,摔不著。”
雲鬟擰眉看他一眼,自從車轅前小心躍下地,趙黼抱臂笑道:“下回跟你一塊兒騎馬,有本事你便自個兒從那馬背上跳下來,看摔不疼你。”
雲鬟只顧打量周遭,她在鄜州的時候雖也時常去城內大集、廟會等,但這是京城地方,其熱鬧自然更不比別處。何況這是她自打回京來頭一次外出,便來到此處。
雲鬟心中有些惶然亂跳,趙黼卻轉身往前而去,雲鬟略微遲疑,終於邁步跟上。
兩人沿街而行,於熙攘之間,又有那些胡人拉著駱駝經過,那駱駝扭頭向著雲鬟噴了個響鼻,嚇得她幾乎倒退一步,那駱駝卻又嚼著口,大眼睛垂著看她,嘴角上揚的,仿佛是個溫和神秘的微笑。
雲鬟來不及細看,身前趙黼回來,牽著她的手道:“留神給它把你叼了去。”
雲鬟心裡喜歡,便回頭又看,卻見人cháo如涌,早把那溫順動物擋住了,幸而不多時,又曾見過兩頭,雲鬟看著那高高的駝峰,心裡嘖嘖稱奇。
頃刻,又有些金髮碧眼的胡姬,穿著奇裝異服,說說笑笑從跟前經過,所到之處,眾人側目。
眼前這所有,形形色色的人,奇形怪狀的動物,以及那些五顏六色光怪陸離的貨物等……這樣真切又熱鬧,爭先恐後地湧入她的雙眸,雲鬟只顧忙著四處細看,竟也沒在意趙黼是握著她的手。
走了許久,漸漸地到了街市另一側,見矗立著極高的一座酒樓,雲鬟抬頭看去,見那匾額上寫著“豐匯樓”三個金色大字,不覺止步。
趙黼本鬆開她要往內,見她只顧打量,便又回來,拉著手臂扯了進去。
一樓內自有許多食客,幾乎座無虛席,迎面是一座戲台,台上好些人影晃動,都是琳琅滿目的扮相。
雲鬟來不及細看,趙黼已經拉著徑直往二樓去,雲鬟只得留神腳下。
一直到了樓上,找了靠窗的位子落座,雲鬟方回神:“你來這兒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