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大淼住在東城的紫藤胡同里,是一座並不很大,卻極為幽靜別致的院落,門首一棵極大的爬牆薔薇,盤踞在門頭上,開的十分繁盛。
見清輝來訪,嚴大淼十分喜歡,便拉他進內,四個人坐在庭中喝茶。
清輝便直說了來意,道:“畢竟要有個死因,可世間又有什麼樣的毒藥,會讓人死的渾然不覺?連銀針都無法查驗?是否還有別的法子驗證呢?”
嚴大淼見他問到詳細處,笑道:“有的毒的確是銀針無法查出,不過另有一種查驗的法子,然而有些複雜,一般的驗官也是不能行的。”
清輝問道:“是什麼?”
嚴大淼道:“驗骨。”
蔣勛跟阿澤面面相覷,阿澤就先起身,裝作去看花兒的,蔣勛也想跟他去,又不捨得離了清輝,就仍只坐著。
清輝待要請教他如何驗骨,嚴大淼卻道:“是了,你說的這兩件兒,是歸大理寺管的,我是刑部的人,故而竟沒親眼去看過,不過……”
嚴大淼仰頭想了會子,才又道:“不過,從你所說,倒是讓我想到另一個案子。”
清輝道:“這是何意?”
嚴大淼看著他:“前些日子,鳳儀書院不是也出了一樁案子麼,那屍首被運到刑部,倒是有外傷的,除了舌頭被割去了,頸部也有勒痕,故而他們判定是被勒死的。”
清輝道:“這聽來跟由儀的那案子沒什麼gān系?”
嚴大淼點了點頭,道:“看似沒什麼牽連,不過因為這案子發生在鳳儀,皇上叫詳查,他們也不敢怠慢,本想著讓我去走一個過場罷了,不料我去了,卻看出些端倪來。”
清輝不覺警醒起來,連蔣勛也微微睜大了眼,聽得入神。
嚴大淼看著兩個孩子,忽然笑道:“咦,那日的那個季小哥兒怎麼不跟你一塊兒?”
清輝道:“他因追查由儀的事兒,受了傷,這幾日都在家中養傷呢,太醫看過了,並無大礙。”
嚴大淼皺了皺眉,道:“倒也罷了。”
清輝忙又問那屍首到底哪裡有蹊蹺,嚴大淼對清輝道:“你過來。”清輝立刻站起來,走到嚴大淼跟前兒,嚴大淼望他一眼,忽然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蔣勛嚇了一跳,忙站起身來,連牆邊兒假裝看花的阿澤都身形一晃,若非知道嚴大淼的為人,只怕早衝過來動手了。
然而相比較旁人的驚急,清輝卻只靜靜地看著嚴大淼,非但並未掙扎,連臉色都未曾變一絲一毫。
嚴大淼放手大笑:“罷了,是老夫糊塗,挑錯了人了。”又指著蔣勛道:“你過來。”
蔣勛瞪著眼,遲疑著走到嚴大淼身前,他天生有些膽小,嚴大淼又是個跟屍首打jiāo道的,身上自有一股懾人之意,蔣勛挪到他跟前兒,嚴大淼慢慢斂了笑容,伸手掐向蔣勛脖子。
蔣勛猝不及防,察覺他冰涼的手握著脖頸,頓時大聲一聲,亂掙起來,小手胡亂拍打推搡嚴大淼的手臂。
清輝自個兒的時候不慌,此刻見蔣勛如此,卻忙叫道:“老先生!”
嚴大淼放手,笑道:“老夫如此,就是讓你們看看那被害的屍首有何異樣,尋常之人被勒住脖子,都會奮力掙扎反抗,因此在手臂,尤其是腿上腳上,會不由自主地留下些碰撞痕跡。”
蔣勛逃到清輝身邊兒,滿臉驚魂未定。
清輝輕拍他的手安撫,又問道:“既然如此說,那屍體上可留下異樣痕跡了?”
自從鳳儀出事,刑部接手之後,自然先從死者老吳著手,因查到他的住處,刑部的差人們便去住處搜查,兼詢問周圍鄰居。
據拿些鄰里說,這老吳頭是一人獨居,平日裡不大跟鄰里來往,然而為人是極和善老實的,偶爾見他送些點心果子給孩子們。
一番搜查周,果然就在鳳儀後門上他素日當值的房中發現一些異樣痕跡,靠近門口有隱約的重物拖拽過的擦痕。
只不過因老吳“失蹤”之後,書院又找了新代替的人,來來往往間,那痕跡自然也被破壞的差不多了,而據那接手之人說,當日地上有幾滴血跡似的東西,他因怕不吉利,就拿水擦洗了。
故而判定這值日房便是案發現場,後來才被兇手埋屍在牡丹樹下。
嚴大淼說罷,清輝道:“這樣說來,是這老吳臨死反抗過了?都留下了什麼痕跡?”
嚴大淼搖了搖頭:“這正是癥結所在,他身上並無其他痕跡,據我判斷,這老吳被害之時並無反抗之力。”
老吳雖然年紀略大,但畢竟是個常年做雜役的,身子也算壯實,倘若他要反抗,現場就不會只留下幾絲不易為人發覺的痕跡了。
嚴大淼又道:“何況老吳的舌頭是在活著時候被割的,這自然更是常人難以忍受之痛,按理說他必然會竭力掙動,但他渾身上下,除了頸間的勒痕之外,再無其他痕跡。”
這會蔣勛仍是不明所以,清輝卻已經醒悟過來:“老先生的意思,是這老吳也被人下了毒,故而眼睜睜地看著舌頭被割掉卻不能反抗。——兇手並未捆綁他,這樣他身上並無別的傷痕才說的通?”
嚴大淼點頭:“不錯。故而方才你說起那兩具屍首,正好讓我也想到這一件。”
清輝把去見嚴大淼的種種同雲鬟說罷,蔣勛忽然想起來,便道:“清輝你忘了還有一件,嚴先生最後說,有一樣奇異,老吳的右手指甲里有一星血ròu,卻並不是他身上的,只怕是他臨死之際,傷了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