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雨退後,雲鬟因覺著腿上沙沙地有些疼,便靠近桌邊兒,復又緩緩坐了。
趙黼便也拉了一個墩子在她跟前坐了,上下打量她的模樣,雖然說小時候常常見她穿著一身小小道袍做男童打扮,可如今年長了幾歲,氣質風韻自然跟先前大不同,可是卻更加……
趙黼看了會兒,心裡忽地冒出些奇異念頭,竟微微覺著有些臉熱,又見雲鬟定睛看著自個兒,他便笑著以手扇風,道:“得虧你是個女孩兒,若真是……”猛然覺著這句不好,急急轉了話鋒,笑道:“那得禍害多少良家女子。”
雲鬟漠無表qíng,轉開頭去,仿佛在思量什麼。
趙黼禁不住趴在桌上,就近看她,越看越覺喜歡,便問道:“從方才開始就一直不做聲,到底是在想什麼呢?害得我以為你病了。”
說話間尚且不足意,便伸出手指來,輕輕地勾著她的衣袖,有一下沒一下地拉扯,仿佛想把她擱在桌上的手臂拉到自個兒跟前。
雲鬟雖察覺這動作,卻不以為意,只又看了趙黼半晌。
這眼神過於冷靜了些,看的趙黼有些心裡不安:“怎麼了?”
雲鬟閉眸靜氣,又想了片刻:“世子……我有個不qíng之請。”
趙黼眼珠一轉:“是什麼?”
雲鬟緩緩道:“我……我想見白侍郎。”
趙黼臉上原本還有笑意,聽了這句,那笑卻如被風chuī散了似的,極快消失。
是夜,雲鬟便歇在趙黼給她安置的臥房之中,卻正在他隔壁。
雖說她並不肯要靈雨,趙黼卻仍是把那丫頭從王妃處要了過來——自從他年紀漸長,身邊兒就再也不肯留侍女,這還是他頭一次開口討人。
王妃笑了一陣兒,道:“只以為要一直玩鬧下去呢,這好歹是要開竅了。”因怕靈雨年紀小不懂事,不僅送了靈雨過來,還送了另一個姿色上乘的侍女,名喚流蘇。
趙黼見狀心煩,本要打發流蘇回去,轉念一想不便做的太露,只好暫時將兩人都留下。
雲鬟見他如此自作主張,無話可說,靈雨倒是極喜歡似的,在趙黼面前虛應個卯,卻總在她身邊兒轉來轉去,夜間,又給白日燙傷處重上了藥,看那傷處恢復了幾分,才鬆了口氣。
永夜無眠,更深夜半,窗下有蟲聲低唱,也有夜梟遠啼,狗吠深巷。
燈影伴著月色,映的chuáng簾上一片恍惚,雲鬟舉手輕輕撩過額角,忽地想起白日趙黼拿手來探的qíng形。
那時他問道:“是怎麼了,為什麼要見白樘?”
雲鬟道:“我有件事,要同侍郎大人商議。”
趙黼道:“有什麼事不能跟我商議,反去找他?你且跟我說就是了。”
雲鬟輕喚道:“我想見侍郎大人,是為了正經事。世子是在擔心什麼?”
趙黼賭氣道:“我又擔心什麼?不過是氣不過,為什麼非要找他?有什麼事不能找我?”
雲鬟道:“望世子成全。”趙黼氣不過,拂袖去了。
此刻,明知道他就在一壁之隔,雖看不見人,卻似能感覺到他就在彼處。
而這種感覺,叫人心裡悚然不安。
雲鬟翻了個身,模模糊糊將要睡著之時,耳畔忽地聽到有人叫道:“娘娘!”
她怔了怔,因半睡著,身不由己,那聲音竟越發清晰了,是個女孩子帶著哭腔兒叫道:“娘娘,您撐著些兒……”
轉瞬間,眼前光影流轉,雲鬟身子猛然一抽,仿佛又回到腹疼在chuáng,痛不yù生那日。
耳畔是嘈雜混亂的哭泣聲,嘆息聲,跟風拍窗扇的嘩啦啦聲響合在一起。
藥石無效,無人理會,正是如被諸神所棄、絕望之時。
有人道:“不、不能再這樣耽擱下去了,不然娘娘就真保不住了。”
她終於聽出來了,的確是靈雨的聲音。
卻是曉晴哭道:“可是大夫又不中用,偏王妃也不在府里,無法做主,又能怎麼樣?”
靈雨道:“必要想法兒出來。我就不信……你們在這兒好生看著娘娘,不許外人動她一根手指頭,聽見了麼?”
沒有人答應,只曉晴哽咽著低低應了聲。
靈雨擰眉喝道:“都聽好了,先前王爺是如何寵愛娘娘的你們不是沒看見,若娘娘有個好歹,出了這院子的人我不敢說,可但凡是這院子裡的,有一個算一個,你們當王爺會饒了你們?”
眾人聽了這話,才各自畏懼。靈雨道:“王爺的手段你們也都知道……我勸你們,現在還不肯效力,以後就沒效力的機會了!”
靈雨說完,邁步出門,才走兩步,就見如茗跟王妃屋內的一個嬤嬤迎面而來。
如茗因問道:“娘娘怎麼了?可服了藥了?”
靈雨道:“雖然服了藥,可更疼得厲害了,已經暈過去兩次。”
如茗急道:“這是怎麼說?竟要如何是好呢?會不會有事?”
靈雨不願跟她多耽擱,只說:“娘娘福大,不會有事的。”
靈雨點點頭,邁步要走,身後那嬤嬤忽地道:“照奴婢看,這qíng形有些兇險,倒不如先準備一下後事,算是沖一衝,倒也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