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至將軍府,季夫人接了進去,羅氏因知道季陶然想見雲鬟,就只略坐片刻就藉故離開,只去找姊妹說話了。
季陶然見了她,自然喜歡:“你來的晚了些,清輝方才離開呢。若早一會子,就能跟他見著了。”
雲鬟見他臉色雖然有些泛白,可jīng神已經恢復了大半兒,心中欣慰,便笑道:“怎麼總說這孩子氣的話,我跟小白公子見的什麼。”
季陶然道:“可知清輝心裡也擔憂你?”
雲鬟便看他:“擔憂我什麼?”
季陶然自知失言,便抬手一攏嘴,轉開話題道:“你額上的傷痕幾乎看不出來了,這我可就放心了。”
雲鬟摸了摸額角,雖然人人說看不出來了,但伸手摸一摸,那道疤痕卻仍淺淺地凸出,仿佛銘刻的記憶,再無法消退。
正說話間,外頭忽然報說晏王世子來見,季陶然一聽,有些吃驚,忙對雲鬟道:“世子如何這會子又來。”
原來上回雲鬟來做客,便是中道給趙黼偷擄了去,害得季陶然百般遮掩,擔驚受怕,因此如今想到前車之鑑,生怕他又來這招兒罷了。
雲鬟也正想到此qíng,忙道:“我回去找母親。”竟不等趙黼前來,便忙起身,沿著廊下便往季夫人房中而去。
身後季陶然急得說:“等世子去了,我叫人再去請妹妹過來!”
誰知趙黼卻是個腿極長的,那小廝進來報的時候,他早已經跟在其後,小廝前腳未曾出門,他後腳已經來了。
雲鬟轉過迴廊,才要出門,因走得急,差點兒就跟外頭的趙黼相撞,兩個人各自收勢,目光相對,此刻彼此的意思……卻跟先前大為不同了。
時光仿佛有那麼一刻的凝滯,連過往的風也都靜默了似的。
雲鬟垂眸往旁邊避讓一步:“世子先請。”
季陶然預防著趙黼作亂,雲鬟心裡也忌憚,豈知趙黼今兒原本真的只是來探望的,來到門上才知道崔侯夫人也在,因此這會兒真是:有意栽花花不開,無心cha柳柳成蔭。
趙黼邁步往內,將走未走的功夫,忽然說道:“崔雲鬟,我有幾句話想同你說。”
雲鬟道:“這兒是將軍府,並不是說話的地方。”
趙黼道:“那你說哪裡適宜?”
雲鬟擰眉:“還有什麼可說的?”
趙黼望著她身後小丫頭玉蘭道:“你先退下。”
玉蘭怯怯看雲鬟,見她不做聲,便行了個禮,果然先走了出門,從側邊角門轉出,走到聽雨軒外,不敢再離開,便只站住,踮腳揚首地往回看。
正不知所措中,忽然聽身後有人道:“你是崔侯府的人?”
玉蘭一驚,回頭之時,卻見身後站著個少年公子,生得清冷如雪,雙眸如寒江水一般,玉蘭忙行禮道:“小白公子!”
話說趙黼跟雲鬟在院外夾道中站定,自季陶然院中的一棵枇杷樹探出頭來,狹長的葉片隨風搖擺,地上映出細碎的yīn影,斑斑駁駁。
因院牆高,前頭的廳堂又遮著光,這夾道里格外蔭涼。
雲鬟貼牆站著,枇杷樹的碎蔭灑落滿頭滿身,臉上神色,時而明亮燦爛,時而yīn翳微冷,小小地淡金色的花朵一簇簇地,因枝頭搭下來,有的幾乎掠到鬢邊,竟如天然的簪花陪襯,倒是相得益彰。
趙黼仰頭看看那長葉片,忽然說道:“我曾說過,六爺最喜歡你笑,你可還記得?”
雲鬟不知他為何冒出這句,只得點頭。
趙黼道:“我從來不曾見你笑得開懷的模樣,除了那日。在鄜州河畔,你瞧著那些小孩子嬉水捉魚……”
當時她只顧看著河面,卻不想他在旁邊只看著她。
雲鬟打斷他道:“世子,我不懂你的話。”
趙黼道:“先前不管我如何相待,你只淡淡地,你真正恨上我,是因為季陶然,對麼?”
這話聽在別人耳中,只怕並不會懂是何意,可在雲鬟聽來,卻如冰河坼開一半,嘩啦啦地寒冰傾瀉碰撞,袖底的手掌不由微微握緊。
趙黼道:“你怪是我害死了他?”
雲鬟仍是垂眸不語——先前揭破此事的是她,只因那時候她跪了一夜祠堂,心力jiāo瘁,已不想跟他假裝下去,才索xing撕破。
可事到如今,趙黼一邊兒說著,她心底一邊兒止不住地便想起以前種種。
——當時她聽到耳畔異動,心中竟有種奇異不祥之感,慢慢起身回頭看去,卻見季陶然喉頭血流如注,一柄飛刀擦過他的喉間,深深地釘入對面的牆壁上,血滴從上頭極緩慢地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