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鬟低低一咳,便道:“方才叫小紅的,是哪位姐姐?”
那guī公即刻心照不宣地笑道:“小公子雖然是頭一次來,卻竟是個一流眼光的,這正是咱們胭脂樓的頭牌,chūn紅姑娘。”
“chūn紅?”雲鬟將這個名字在心底念了一次,又道:“能不能見一見?”
guī公道:“這個有些對不住呢,chūn紅姑娘只招呼熟客。不過您可以坐會兒,我去給媽媽商議商議,興許就破例呢?”
guī公去後,旺兒心懷鬼胎,便道:“主子,您這是……”
雲鬟見左右無人,便拾級而上,極快間便上了樓,挨個房間走過去,眼見到了chūn紅招手的那窗戶旁,見那窗戶虛掩著,依稀聽見裡頭說笑之聲。
雲鬟正躊躇是否要推窗一看,忽地又響起一聲呻吟,縈繞纏綿,似哭似嘆,幾乎近在耳畔。
雲鬟起初還未反應過來是什麼聲響,只是微微一怔。
然而剎那間,不知為何,心中竟然有些意亂,這一聲就仿佛一個奇異的引子,將她心底壓著的一些東西掀動,光影迷離。
眼前窗戶忽然被一把推開。
迷夢瞬間散開,雲鬟身不由己看去,卻見一雙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正依依從那窗扇上離開。
窗內站著的,卻是個身著薄衫的美貌女子,裊裊婷婷,散發披衣,明眸紅唇,正直直地看著雲鬟。
雲鬟微驚,卻仍不動。
chuáng內的女子打量了她一會兒,冷笑道:“我當是什麼人這樣猴急的呢,你多大了?”
雲鬟垂眸掃過她的纖纖長指:“十三。”
女子緩緩俯身,竟趴在窗台上,面上似笑非笑:“才這麼大點兒就知道跑青樓了?看你的打扮,家裡應該也是不俗,難道你家裡沒給你準備幾個通房丫頭瀉火麼?”
雲鬟自從進了胭脂樓,始終泰然自若,就如尋常逛街一般,直到方才聽那一聲呻吟,才終於意識到這兒到底不比尋常地方,又聽chūn紅如此一句,面上慢慢浮出淡淡薄紅。
目光又在chūn紅的手上掃過,那鮮紅之色,仿佛散發著熱氣的血。
雲鬟道:“告辭了。”轉身匆匆下樓而去。
身後chūn紅笑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忽地軟軟地揚聲道:“小哥兒,下回若來,記得還找姐姐呢。”
雲鬟雖未回頭,臉上卻更紅了幾分,忙下了樓,匆匆出門去了。
兩個人逃也似的出了胭脂樓,旺兒心有餘悸道:“都是些女孩子,如何我卻覺著像是要把人吃了似的?”
雲鬟也不答應,同旺兒走開了幾步,又回頭看看那胭脂樓,想到chūn紅的手……此刻她幾乎已經確信,出現在楊老大船上那女扮男裝之人,正是chūn紅姑娘。
只不過到底是為什麼,她會跑到楊老大船上下殺手?
雲鬟想不通此事,更想不到該如何、又是否對衙門通風報信。
正思忖中,忽然旺兒道:“咦,那不是韓捕頭麼?”
雲鬟順著他目光看去,果然便見韓伯曹急急忙忙從街對面兒走了過去。
旺兒道:“現在衙門審完了麼?韓捕頭卻是要去哪兒,難道又有了什麼發現不成?”
雲鬟皺眉,也回過頭來看,卻見韓伯曹此刻並未穿捕頭公服,卻只穿著一身常服而已,身邊兒也未帶其他差人。
此刻他們才出了胭脂樓不久,眼睜睜看著之時,卻見韓捕頭竟一路拐進了胭脂樓里去了!
旺兒笑起來:“喲,原來韓捕頭也是來光顧的呢。只不知他的相好兒是哪個?”
雲鬟心頭微震,旺兒又自言自語說:“是了,方才我在樓下,聽他們說chūn紅姑娘的身價高,那是因為她是杭州過來的頭牌。怪不得呢。”
雲鬟心中驚跳為難,此刻她忽然很想再回胭脂樓去,看一看韓捕頭相會那人到底是誰,是不是她心中所想的“chūn紅姑娘”,既然chūn紅跟烏篷船案有關,那麼身為捕頭的韓伯曹,又到底知不知qíng?參與多少?
然而倘若韓伯曹果然是參與者,她貿然回去的話,那就不是“打糙驚蛇”而是“敲山震虎”了,蛇可以躲避,而虎……
思來想去,雲鬟只得作罷,如此緩緩正走到八字橋的時候,忽然停步。
卻見前頭橋上,靜靜地站著一個人,身形魁梧,面色yīn沉不定,居然正是韓伯曹。
雲鬟一愣,想不到他這樣快從胭脂樓出來,竟趕在她前頭,且是如此qíng態……估計是他知道方才在胭脂樓里的事了。
雲鬟若無其事地走上橋去:“韓捕頭,這樣巧?”
韓伯曹道:“謝公子方才去過胭脂樓了?”
雲鬟點頭,韓伯曹道:“謝公子去那種地方做什麼?”
雲鬟道:“韓捕頭因何這樣問?”
韓伯曹道:“只是好奇,公子的年紀,要尋歡作樂也太早了些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