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水暗中讚嘆,便道:“元宵那夜,我看你終於穿了我送去的衣裳,倒果然是極合身,也甚是好看,如今天氣慢慢熱了,待我再送兩件兒這會子能穿的,必然更佳。”
雲鬟忙道:“委實不敢再消受。”
周天水笑道:“哪裡的話,我並不把你當外人,你也不必跟我客套,只要你別嫌棄,肯穿上身兒就行了。”
兩人說了半晌,那邊兒旺兒等滾好了茶,便奉上來。
兩個人各自吃了半盞,又chuī了會兒風,正yù沿路往回,卻見旺兒從竹林後轉出來,因說道:“方才我去茅廁,看見那掃亭子的老伯手裡提著個包袱,說是不知哪個客人落下的,打開來看,竟是一錠二十兩的銀子,並些碎銀散錢等呢。”
周天水道:“白得了這些錢,這可是他的造化了。”
旺兒道:“造化什麼?這老頭子憨實的很,說這丟了包袱的人必然著急,竟非要等人來尋呢。”
周天水笑道:“難得,這地方倒也有些忠實之士。”
因他們要走,便也顧不得此事了,當下小廝們收拾了茶具等物,正yù往回,忽地聽得嘈雜吵嚷之聲,隔著竹林傳來。
眾人駐足觀看,旺兒是個好事的,跑過去探頭觀望了會子,忙折身回來,搖頭道:“主子你看,我說這好人做不得呢,原來是那丟了包袱的客人找回來了,那老伯只當把包袱給他就成,不料他翻了翻,硬說是還少了五兩,非要拉著那老伯討要呢。”
周天水聞言,道:“豈有此理?”先邁步往那處趕去。
還未到跟前,果然就見一個身著灰衣的中年男子,正扯著那花白鬍鬚的老者,叫嚷說:“快把私藏的五兩還回來!”
周天水上前攔住:“做什麼?”
他雖然身量不算高大,可這般信手一扯,那漢子便動不得,因回頭道:“這老東西昧了我五兩銀子,我叫他還回來,又怎麼樣?”
周天水啐道:“他若是肯昧心,這二十多兩早也飛了,何苦還在這裡等著還給你?”
客人叫說:“誰又知道?”
周天水冷笑:“哦,我卻知道了,這老伯並沒說謊,你也並沒說謊,既然如此,這個包袱自然不是你的,這是別人丟的二十兩,你自去其他地方找你的三十兩吧。”
旺兒聽了也笑:“說的很對,這話在理。”又對老伯道:“您只管拿了去,別理會這渾人。”
誰知這老者雖受委屈,卻不敢貪圖:“不好如此的……將事qíng說清楚了便是……”
那客人見他們如此qiáng硬,便有些畏縮之意,悻悻道:“罷了罷了,我也不爭那一點兒了,只當我別處丟了就是。”扯過包袱,便要離開。
雲鬟在後面看到如今,便叫道:“周兄。”
周天水聞言回來:“怎麼?”
雲鬟低低在他耳畔說了幾句,周天水一怔:“果然?”
雲鬟點頭,周天水沖她一笑,復回來,竟二話不說,把包袱自扯了過去。
那客人叫道:“你這是做什麼?”
周天水道:“這果然是你的包袱?”
那客人見他似是個難纏的人物,又聽問的如此,便透出心虛之意,偏道:“不是我的難道是你的?自是我的。”
周天水冷笑:“將晌午的時候,我明明看見一個穿紅衫子的客人背著這個包袱,那人還比你高許多,又年輕,難道我看錯了?”
雲鬟在旁聽著,心裡自然有數,方才因見這客人跟掃地老伯糾纏不休,她看著那包袱,心中搜想,果然便想起先前閒遊之時,曾見過一個身著紅衣的青年人背著這包袱上山,可見此人是冒領。
面上微笑乍現,卻又極快僵住了。
雲鬟抬頭,眼前忽地又閃出一幕:
當時她同周天水且行且說,目光無意中掃過那紅衣青年,倒也罷了。
然而此刻回想,雙眸遠望,卻見那紅衣青年之後的竹林路口上,有幾道影子,疾馳而過。
那真正就是所謂“白駒過隙”的瞬間,對於一萬個人來說,甚至絕不會留意曾在那狹窄的路口上,有什麼人物經過。
可對雲鬟不同。
在她凝神回想的那一刻,時光就仿佛定格兒在那數人縱馬而過的瞬間,雙眸漸漸睜大,而眼前所見——那個在風中亦萬千蘊秀,姿容端方之人,其輪廓身形,也越發清楚起來。
雲鬟驚心膽顫,茫然失魂。
此刻周天水跟旺兒正攔著那人質詢,那客人聽說的如此詳細,頓時眉眼亂晃,支吾著說不出話來。
旺兒早明白過來,忙上前揪住道:“好囚攮的,原來你這廝是詐領!快點跟我去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