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鬟便看著chūn蘭跟翠羽,對霍城道:“這兩人跟徐沉舟涉嫌虛報假案,霍捕頭帶他們回衙門,等大人回來後發落。”說完之後,轉身而行,從徐沉舟身旁而過,目不斜視下樓去了。
雲鬟出了胭脂閣,一路往回而行,身後的仵作孟叔看了她幾回,見她神不守舍般,幾次竟差點兒撞到人。
孟叔擔憂,便上前拉著袖子:“典史留神,是怎麼了?”
雲鬟眨了眨眼,定神看了會兒,才認出眼前是誰,又轉頭打量周遭,見回縣衙還有一段路,不過此地距離陳叔的鋪子倒是近些。
暗中吸了口氣,雲鬟只做無事狀,道:“孟叔,你們先回衙門,我……有點兒事,待會再回去。”
當下別過眾人,便一路慢慢地往鋪子而去。
chūn日的陽光照在臉上,有些痒痒的,街頭的青石板路上有幾個小孩子跑來跑去,天真爛漫,因有兩個認得雲鬟,便跑來她身邊兒,圍著打轉。
有一個扯著她的官袍,嬌憨笑道:“來捉我啊。”
雲鬟站住腳,低頭看了會子,眼中才透出幾分笑意,俯身摸了摸幾個小傢伙的頭,看著他們燦爛無邪的笑臉,瞬間,竟想起鄜州時候,也曾有過這樣一段時光。
只不過這一次的記憶里,多了一個本不該出現的人。
跟趙黼有關的記憶,十件里足有七八甚至九件兒是雲鬟不願觸及的,但是,在她心中彌足珍貴的那段童年記憶中,卻忽然摻和進了這樣一個趙六。
當初在葫蘆河的密林中見到那個影子,還未看清他的臉,身心的本能已經告誡不妙。
後來……終於照了面兒,然而他的xingqíng舉止,竟跟記憶中那yīn冷bào戾的人完全不同,起初也曾生出“報復”之心,所以在墜入密室之後,曾一度想拋下他,從此果然就一了百了了。
然而竟無法。
於是慢慢地想,不如就淡看吧,畢竟已經是新的一世,就算此趙六是趙黼,他也是……無辜的。
而雲鬟所做的,就是跟他一清二楚、互不相gān罷了。
這個念頭一直都在她心底,早就死死生根,不管今世的他如何之不同,也始終無法變更。
更何況後來隨著上京,漸漸地發覺,此人原來“別有內qíng”。
在恆王府,看他跟雷揚比劍、險些重傷之時,心裡本還有些恍惚,以為自己是誤會了他。
可後來在建威將軍府,他低頭凝視,微微一笑之間,一切都已經戳破了。
原來他竟那樣善於偽裝,至於他從鄜州開始處心積慮地接近,到bī她上京後不依不撓地不肯撒手,到底是為了什麼……她隱隱地猜到。
所以等真相揭開之後,冰涼的心底,更覺恐懼。
——他果然是想報復她。
終究無法安然相處,必然要有一個了局。
然而……
心突突亂跳,仿佛額角的血也跟著亂竄。
小孩子們圍繞左右,簇擁著雲鬟來至陳叔的鋪子,雲鬟見他們叫跳的十分歡快,便qiáng打jīng神,讓陳叔拿幾個錢出來,讓他們自去買糖吃。
眾頑童大喜,紛紛謝過,便成群結隊而去。
陳叔見雲鬟忽然來到,便接到裡頭,把她常坐的那把竹椅子搬了出來,又去泡茶。
雲鬟落座,卻並未如往常一般招呼,只是定定地看著店鋪門口,從外頭斜鋪進來的一道陽光。
此刻因是午後,漸漸接近huáng昏,地上的光芒泛出一股溫柔的淡huáng色,雲鬟怔怔盯著,那恬和的色澤卻在眼底跳動,逐漸變了色。
竟變成了一股血紅的顏色,血紅之中,卻仍有跳躍的金光,那是……血火jiāo加。
又來了,那於記憶最深處,埋著的最為深沉的噩夢,然而那同樣也是……噩夢的終結。
年前,才進秋時候,雲鬟便聽說一些北邊的消息,聽聞雲州軍跟遼軍在邊境大戰一場,卻因為被人在背後捅刀子,晏王世子因此重傷,幾乎奄奄一息。
當時正是桃花傘案發生之時,那消息就如飄在風雨中的那頂桃花傘般,絢麗妖異,淒涼無依。
再慢慢,便聽說朝廷派了人去西北,而世子也慢慢康復。
消息陸陸續續傳來的時候,已經是年下了。
就好像是給先前的種種都畫下句讀,她也終於可以安心過一個好年。
更因為白清輝的緣故,雖然接了典史一職,卻讓她覺著整個人都已經跟先前不同了。
直到徐沉舟那類似的威bī,而她竟難以自制地失聲。
陳叔送上的茶,從滾開到慢慢冷卻,門口的光,也從明亮變作暗淡。
陳叔開始有些擔心,正yù上前問一問,卻聽門外有人道:“怎麼聽說鳳哥兒今日不在衙門,是在可園麼?”原來是周天水來到鋪子裡打望,順便問了一聲。
陳叔雖知道周天水跟雲鬟“極好”,但他卻不知周天水是個女子,便覺著她跟雲鬟太親近了有些不妥當。
誰知周天水是個急xing子,說話間,便探頭望了一眼,猛地見雲鬟坐在裡頭,便笑著跳了進來。
陳叔無奈,只得回到柜子後面兒,假作收拾布料的,一邊兒偷眼打量。
周天水見雲鬟也不做聲,又礙於陳叔在跟前兒,便上前道:“小謝,你如何悄無聲息在這兒呢?我今兒出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