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滄州渡頭,那女子抬窗一瞥間,趙黼只覺著略有眼熟,卻想不起來,直到方才他跟艾老爺說話,那女子又走出來攔擋,那滴溜溜的眼珠子裡似透著幾分警覺,又仿佛是憎恨之意,這自然是極少見的。
聯繫他們乃是上京去的,只怕無誤。
趙黼便道:“我本要再打聽一下他們是否是去投奔隋超的,怕露了行跡,暫且作罷。”
雲鬟垂眸道:“我……也依稀記得,當時好似因為隋超的死,有些風波來著……”
趙黼笑道:“你果然也記得?”
雲鬟畢竟在王府內宅,聽說的不過是底下的閒言碎語,趙黼又不會跟她詳說外頭的事兒,因此雲鬟不免一知半解。
可此事,卻是趙黼最清楚的——他在別的上頭留心有限,但隋超這件事,非同小可。
當時城內有些流言,說的竟是……兵部隋侍郎的死,跟江夏王趙黼脫不開gān系。
這其中卻有個原因。
因在隋超出事的前半年,雲州方面,遼軍又因隆冬將至而進犯邊界。
彼時鎮守雲州的是趙黼的部下何進,何進因跟隨趙黼許久,也算是久經戰事的,早已經熟悉了遼軍的打法兒,因此並不驚慌,只按部就班行事。
誰知正在有條不紊擊退遼軍之時,兵部忽然下了一道策令,進是命何進迅速出擊,殲滅來犯之軍。
在冬日出戰,本是大忌,畢竟漠北之地都是遼人的天地,地形等也都是他們熟悉,雲州軍只要將遼軍擋住,過了半月,他們自然就退了。
然而兵部竟催的甚急,何進本想傳信詢問江夏王是否可行,然而因軍qíng緊急,何況一來一去京城,最快也要兩個月時間,何進無法,只得遵命。
如此貿然出擊,正是以己之短,迎彼之長,很快就一敗塗地,出城的兩千兵馬,折損了一半兒,遼軍趁機掩殺殘軍,追到雲州城下,若非守城將領死戰,只怕雲州也已經淪入遼人口中食了。
這一件事,三個月後才傳回京中,趙黼竟不知此事!當下飛馬來至兵部興師問罪。
正兵部也因此事而惶然不已,眾人團團圍坐說起來,此命令竟是出自侍郎隋超之手。
正在質問隋超之時,趙黼已經趕到,因知道是隋超所為,不由分說,竟動起手來,一眾兵部官員忙上來拉扯解勸。
隋超本是個文官,趙黼雖不肯用十分力,將他一推,便已經夠他受得。
趙黼又咬牙罵道:“你到底是吃了什麼脂油迷了心,你莫非是不滅我大舜將士不罷休?你到底是舜國的人還是遼人?大舜有你這種尸位素餐的官兒,只怕滅亡有日!”
其實早在此事之前,趙黼就有些察覺,仿佛遼軍對於舜軍的調動安排等,總會事先有些察覺,趙黼暗中懷疑是不是兵部之中有遼人的細作,正在暗暗查找之時,卻又生出此事,當下一股火兒都在隋超身上。
眾兵部官員聽了這樣的話,都是膽戰心驚,如呆如痴。
隋超被他推得撞在牆上,便搖搖擺擺站起身來,聽了他這幾句,臉色從雪白轉作通紅,又慢慢面無血色。
半晌才說道:“此事……我會給眾位一個jiāo代。”
趙黼余怒未休,冷笑道:“jiāo代?你且想想,就算奉上你的命,你能不能給雲州那些被你害死的千餘將士一個jiāo代!”
此後,不出七天,就傳來隋超bào斃的消息。
而外頭眾人竟都說,隋超之所以會死,是因為先被江夏王毆打了一頓,又抑鬱成疾,內憂外患,藥石無效,因此才一命嗚呼的。
雲鬟聽趙黼低聲說罷,不由道:“這隋超之死,只怕有些蹊蹺。”
趙黼點頭道:“我雖然深恨此人,不過也覺著他死的太過突然,所以當時我想去瞧一瞧他的屍身,卻被那些無知之徒給攔住了。”
前世的江夏王囂張跋扈,從來目中無人,然而畢竟“入土為安”,就算隋超跟他再有不共戴天之仇,也不至於就掀了人家的棺材,因此在場眾人齊齊上前阻攔,才驚動了後面的女人們。
雲鬟聽了,不由低聲道:“該。說什麼去弔唁,原來是去鬧人家靈堂的,任憑是誰也不會答應。”
此刻人來人往,聲音喧譁沸騰,雲鬟只當自己低聲嘀咕,趙黼是聽不明白的,誰知他別的聽不明白,但凡是她說的話,卻是字字清晰,當下便握緊了手兒道:“你說什麼該?”
此刻曉晴因走過來,說道:“東西已經都運到馬車上了,我看過船上,並無遺漏的。”
雲鬟才道:“吩咐他們往獅子林的同福客棧去。”
趙黼喜喜歡歡地同她一塊兒上了車,曉晴在下面看了會兒,只得坐了後面一輛馬車。
且說眾人離開後,趙黼原本乘坐的那艘船上,那船老大便喜氣洋洋地說道:“你們知道麼?這位原來就是大名鼎鼎的晏王世子呢!”
因先前趙黼吩咐他去找滄州府的公差,故而才知道他的身份,戰戰兢兢了一路,也忍了一路的得意,這會兒見人走了,才終於說出來了。
旁邊那船上的人聽見了,也不忙做活,忙湊過來問道:“果然就是那個才在江夏口打了勝仗的晏王世子麼?你別是胡說的,聽說世子已經在京內聽封了呢,怎麼又會在這兒?”
船老大道:“我哪裡是胡說?真真兒的世子!”當下就把在滄州府叫公差一節說了,因眉飛色舞道:“世子說那岸上出了人命大案,叫公差仔細搜尋呢!那些差爺見了他,都恭恭敬敬,老鼠見了貓兒似的,還能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