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陶然卻只看著雲鬟,道:“公子小小地年紀,果然卻能耐的很,如此人才,卻不能通過吏部銓選,實在是朝廷的損失。”
崔印睜大雙眼,也又看了雲鬟一眼,卻見暮色之中,依稀可見少年輪廓清秀,便也說道:“不過倒也不妨,這位小兄弟看著年紀很不大,此番銓選,權當一次歷練就是了,以後自然更有機會,須知許多人似他這個年紀,尚且萬事不懂,又哪裡有資格進京應試呢?小兄弟,你不必氣餒,聽本侯的話,依舊好生為朝廷效力,你必然是前途無量的!”
雲鬟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只得啞聲道:“多謝侯爺。”
趙黼因見同他兩人耽擱甚久,他心裡畢竟有些憂慮,便道:“既然如此,大家改日坐下再敘,侯爺,季陶然,咱們暫且別過。”
崔印忙道:“世子此番大勝回京,又受了聖上封賞,自然值得大賀一場,來日我在府內設宴,還要請世子賞光呢。”
趙黼一口應承,便同兩個人道別。
且說彼此別過後,季陶然一路送崔印仍往侯府而去,崔印因趁著酒興,便道:“方才跟世子同行的那少年,看著倒仿佛有些眼熟,似在哪裡見過一般。”
季陶然道:“是麼?我倒是並沒看出來。”
崔印擰眉苦思冥想,卻到底想不出是在何處見過,便嘆道:“罷了,想的腦門疼。多半是我眼花看錯了。”
不多時來至侯府,崔印下馬,季陶然扶著jiāo給門上小廝,崔印見他止步,不由詫異回頭道:“不是說要去見你姨母的麼?”
季陶然拱手道:“我忽然想起來,還有一宗要案,倒是不能耽擱的,即刻要回京兆府看一看卷宗,就勞煩姨夫回去,同姨母說一聲兒……我改日必來拜見。”
崔印笑著搖搖頭:“你何時來不打緊,只不過也別緊著公務,倒也要好生保重身子才是。”說話間,探臂摟著季陶然脖頸,低低在耳畔道:“你姨母先前曾私下裡同我說,讓我勸著你些兒……畢竟是這把年紀了,花開堪折直須折……且要及時行樂才是,你若有看中的女孩兒,可別錯過了,你若是沒有,姨夫給你挑幾個極好的如何?”
季陶然知道他吃醉了,便只笑著應了兩聲,目送小廝扶著崔印進府,他才翻身上馬,竟撥轉馬頭,順著來路而去!
另一方,趙黼陪著雲鬟往世子府而回,因想著方才的qíng形,便同雲鬟道:“侯爺醉了,也幸而是醉了,我倒是有些擔心,若他認出你來可如何是好?”
雲鬟道:“世子也有怕的時候呢?”
趙黼笑:“跟你不相gān的事兒,我一概無所畏懼,可但凡牽扯了你,我自要多方顧慮呢。”說到這裡,因又問:“方才季陶然的舉止有些古怪,你說……他是不是看出什麼了?”
雲鬟想到方才種種,心頭也禁不住亂跳,於無可追尋之時,忽地抬頭對趙黼道:“世子,你先前說,我可以選擇去雲州或者留在京城麼?”
趙黼正在心底琢磨季陶然的異樣舉止,聞言眼前一亮:“那是自然了?你要怎麼樣?”
雲鬟道:“我想去雲州。”
趙黼大喜過望,幾乎就跳過來抱住她。
見左右無人,索xing傾身過來,握住她的手兒,放在嘴邊親了口,道:“這才是我的好阿鬟呢。”
此刻兩人正在旁邊的街燈之下,燈籠的暖huáng明光中,雲鬟微微一笑。
兩人相視之間,忽地聽見馬蹄聲烈烈而來,趙黼鬆手回身,卻見在拐角處,一匹馬正立在那裡,馬上之人在暮色中,有些看不清容貌了。
雲鬟也隨著回頭,當看見來者之時,一顆心卻驀地懸了起來。
兩個人駐馬原地,那人卻打馬行來,越來越近,容貌也越來越清晰。——竟是季陶然。
雲鬟微睜雙眸,手qíng不自禁地握緊了韁繩,身體之中似有一股本能想讓自己飛快逃走……可是卻偏動不了。
她本來以為這次回京,縱然遇上昔日眾人,也會坦然相對,畢竟這三年多過去了,物是人非,人人都有大變。
但是就在方才,僅僅是隔著夜幕的注視,她竟極不安起來,原來有些人,不管過了多久,依舊無法坦然相待。
趙黼如是。
季陶然也如是。
趙黼微微蹙眉,只得若無其事般道:“季陶然……你、可是有什麼事忘了?”
季陶然的目光只在雲鬟身上,雙眸里似有什麼在閃閃爍爍:“你叫什麼?”
雲鬟不答。趙黼本想回答,卻又噤口。
季陶然道:“你們不說,難道我就不知道了麼?當街揭破艾夫人被李代桃僵事實的,是一個來京參與銓選的會稽典史,姓謝名鳳。我說的可對?”
趙黼擰眉,雲鬟張了張口,又緊閉雙唇。
季陶然打量他兩人,目光在雲鬟面上、以及她發間的金釵上逡巡過,最後啞啞地笑了兩聲:“我如何竟沒想到呢……會稽,那可是清輝做官的地方,我只是、不能相信,為什麼你們都瞞著我?”
幾乎來不及反應,淚已經奪眶而出。
季陶然死死地盯著她:“妹妹,你連看我一眼……都不敢嗎?”
雲鬟驀地抬頭,趙黼見狀,縱馬上前,竟將她擋在身後,冷冷道:“季陶然,你認錯人了。這裡沒有你要找的人,你眼前的,只是個銓選未中、即將離京的小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