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鬟看此案的時候,正是臘月大雪紛飛之時,望見此句,不由打了個寒噤。
這藏書閣之中因平日無人來,自然並沒有爐火,她站了半晌,渾身都有些麻了,看了這般可怖的案子,越發冷上心頭,竟不寒而慄。
當下便合了冊子,邁步出門。
因老皇帝冬日犯了舊疾,趙黼人在宮中陪護,雲鬟迤邐回宅的時候,無意抬頭,卻看見雪地里有一串足印。
凌亂之中,卻有一枚看著有些寬大,不似是女人的。
然而這是往內宅的路,又怎會有男子的腳印?起初她還以為是趙黼回來了,正躊躇yù躲開,便見前方,從沈王妃的偏院,幾個人,其中一個披著大氅,兜著雪帽。
雲鬟不yù多看別人私事,便轉身自另選了一條路回房,將近傍晚時候,才聽人說,原來是靜王妃派了來了幾個婆子探望。
此刻車內,雲鬟因想起這一宗懸案,不覺神思綿長起來。
趙黼因見她喃喃了兩聲又不言語了,便問:“你說什麼迷蝴蝶?好端端地念什麼詩?”
雲鬟才忙整儀下車,趙黼本yù跟著下去,見雲鬟回頭忐忑地瞧了他一眼,仿佛防備他會下來一樣。
趙黼才一笑,放下車簾,自去了。
正好柯憲也正來到,兩個人便一塊兒入內,按照先前那接應官所示,前去找到主事的官長。
那官長姓齊,乃是刑部主事,便領著他們又在裡頭走了一遭,介紹了各處地方。
又遠遠地指著前方那門可羅雀處道:“那就是行驗所了,你們若不是膽大的,儘量別往那邊兒去。否則會給嚇得半死,不嚇死也要連日做噩夢呢。”又道:“不過近來因嚴大人不在此處了,比先前略能好些。”
又沿著廊下再往東去,雲鬟遠遠地早看見幾顆梧桐樹搖曳,果然,就見那主事回頭,向著他們做了個手勢叫噤聲,才指著說道:“前面兒是侍郎辦公的地方,你們若無傳喚,不要擅自來此,衝撞了四爺,不是好耍的。”
柯憲早激動難耐問道:“原來這就是白四爺做公的地方?”探頭探腦,難掩喜色。
主事袖手笑道:“你們都聽說了四爺大名了?當然也該聽說他生xing嚴謹,最厭煩輕浮無能之人,你們都是曾曾選拔考驗上來的,想必不是那làng得虛名之輩,只要好好地做,自然會得四爺青眼。”
訓勉了幾句,便帶了他們出外。
原來雲鬟跟柯憲做工的地方,卻是跟白樘的公事房隔了兩重院落,乃是底下書吏們聚集之處。
那主事安排他們在一間大房內站定,卻見這房間雖大,一側是許多書架,放著好些的書冊及卷宗等,有幾個書吏穿梭其中。另一側卻是空的,有幾張桌子排放。
只中間一個火爐,一進來便有些透心涼,只是誰也不敢出聲罷了。
那主事指著兩張桌子,叫他們坐了,便叫了個書吏過來吩咐了兩句。
頃刻間,那書吏去而復返,又帶了一個人,手中各自捧著些厚重卷冊,分別給柯憲跟雲鬟放在跟前兒。
主事說道:“這些,都是已經定了罪的案卷,但凡天下判死的案子,都要送到刑部來審批,你們是新來的推官,沒有什麼案子給你們,就把這些先過目罷了,若察覺有那不妥不實不真的,便挑出來稟告。”
兩個人起身行禮過了,主事才揚長而去。
因此這一上午的功夫,雲鬟跟柯憲兩人,便在這如冰窖似的工房之中,翻看天下各處遞送過來的舊案宗。
期間也有些來取案件卷冊的刑部中人,看見他們兩個在牆角埋頭看冊子,都抿嘴暗笑。
有的便打量著雲鬟,低低私語,道:“這就是那個曾被吏部除名,然後卻又得見天顏的……”
雲鬟起初還聽了一二句,後來只細看卷冊去了,倒也來不及理會別人,只是有一宗,這冷的著實難受,不一會兒的功夫,手腳都有些僵硬了。
而那些來往取卷冊的人,不過來了就走,自然不受影響。
柯憲自是捕快出身,最不耐煩這些文書工作,勉qiáng覷著眼睛看了半個時辰,已經有些頭大眼花。
見左右無人理他們,就悄聲對雲鬟道:“你說這是不是折騰我們呢?如何這兒也沒別人,只咱們兩個在這裡苦蹲,這北邊的冷,又跟咱們那裡不一樣,我的雙腿都凍麻了。”
卻見雲鬟臉頰跟鼻頭都有些紅,嘴唇也越發紅了,正搓著手呵氣,又說道:“我們是新來的,必然要派些苦差事給我們gān,好磋磨xing子,不要多說,只快些完成罷了,免得叫主事大人笑話咱們憊懶無能。”
柯憲叫苦道:“好歹給一杯熱水呢。這樣是不是要磋磨咱們,倒是要弄死咱們呢。”話雖如此,卻也搓了搓手跟耳朵頭臉,又低頭細看那捲宗。
如此漸漸到了晌午,雲鬟看了七八份,柯憲只看了四五份。
那負責來送卷宗的書吏來說:“兩位歇會兒,前面的大人都走了。後院裡備了飯,你們可以去吃些熱湯水,或者不愛這裡吃,外頭吃也是使得的。”
柯憲問雲鬟道:“你哪裡吃去?”
雲鬟略一猶豫,便問那書吏:“不知道白侍郎回來了不曾?”
書吏道:“才回來不多久呢。又生了案子了,是巽風大人親自又押了一具屍首去了行驗所。”
柯憲一聽“行驗所”,心裡不大自在,便不想在這裡吃,正要攛掇雲鬟出外,雲鬟因道:“我想把這看完的卷冊送還主事,且也還不餓,哥哥就先去吧。”
柯憲因凍餓了一上午,也沒有心qíng跟她謙讓,當下忙便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