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威有些忍無可忍地叫用刑的時候,雲鬟的臉色卻依舊平靜如昔,當看著公差將刑具拿上來之時,她定睛看著那些看著可怖的物件兒……並不陌生,卻極熟悉。
從會稽到刑部,她見過許多刑具,可卻從未用過,哪裡想到有朝一日,會用到自己身上。
因為並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所以也不覺著怕,只是心不由自主地一陣陣發緊。
陳威在上頭,打量著她的臉色,想看出她流露心虛害怕之類的表qíng,然而讓他失望的是,他只看見“謝鳳”目光淡然地掃著所有,渾然不為所動。
陳威將這視作一種挑釁——或許,這皇帝面前的紅人、刑部尚書的得意門生、晏王世子刻意親近的相jiāo……以及那些什麼兵部、大理寺等司看重的“謝鳳”,自恃身份,所以並不以為他會認真動刑。
先前從底下人口中問不出什麼,陳威便叫帶上雲鬟,然而她口中所說,除了提及崔鈺是求她通融的之外,其他的竟多半只是個“不知道發生何事”。
陳威冷問:“晏王殿下為何要見崔鈺你不知,那為何叫你前往,你也不知?”
雲鬟道:“只是閒話而已。”
陳威再問閒話了些什麼,雲鬟仍是一個“不記得了”,此後室內都發生何事,自然更不可能記得。
陳威明知道她有所隱瞞,可她偏也是個刑官出身,那些尋常的問話自然對她無用。
因此陳威才故意用“用刑”一招,其實起初不過是想要恫嚇罷了。
就如同那“請君入甕”的典故。“謝鳳”是刑官,自然最知道那些刑具的厲害,若因此而招認也未可知。
但是看她臉色平淡如水的模樣,陳威心道:“莫非是吃定了我不會動真麼?還是覺著我會怕了白樘?”
兩邊兒的公差都知道“謝鳳”的身份,哪裡是個隨意可以被用刑的人,不料陳威往下使了個眼色。
四人看見,只當是大人故意做個樣子的罷了,便上前,對雲鬟道:“謝大人,得罪了。”
雲鬟見他們靠近過來,到底從未經歷過,略有些慌張。
眼睛看著他們動作,當公差的手碰到雙腿之時,雲鬟忍不住竟瑟縮了一下。
堂上陳威看的分明,略覺自得,便道:“謝鳳,你還是執意不肯說麼?”
雲鬟想退,可是此刻卻退無可退,索xing沉聲道:“御史大人,我是從四品的命官,未曾被革除功名,你也未有十足的人證,如今你要動刑,是逾矩違律了。”
這話雖說的有理,可陳威聽來,這自然是懼怕了的意思。
陳威冷笑道:“你既然是朝廷命官,就該明白知法犯法的道理,上了堂來,不好生招供實qíng,一味抵賴,自然罪加一等。”
雲鬟還未回答,陳威喝令道:“夾起來!”
公差們見他竟如此認真,只得無奈對視一眼,又對雲鬟低低說了聲得罪,便叫她趴伏下去。
雲鬟身不由己伏倒,滿心惶然。
公差們將夾棍上在小腿上,雲鬟回頭,qíng不自禁心驚ròu跳,色變起來。
陳威高高在上,問道:“謝鳳,你招不招?”
雲鬟從未經過這般難堪的時候,不,不對……除了前世、在江夏王府的有些時候。
生死剎那,莫名思及往事,目光便有些飄忽。
陳威見她竟仍緘默,便大喝道:“動刑!”
公差們嚇了一跳,不知陳威竟要動真,正遲疑中,陳威又道:“大膽,還不動手?”
四名公差暗自叫苦,只得上前,將夾棍拉緊。
雲鬟只覺得小腿上一陣鈍痛,復又清醒過來,勉qiáng抬頭看向陳威:“陳狀元,你不要一錯再錯。”
陳威猛地聽她仍用這個稱呼,越發怒不可遏,拍了驚堂木道:“加重些!”
公差們只得再度用力,雲鬟吃痛,微微悶哼出聲。
誰知陳威畢竟看出這些公差有意放鬆,便又斥道:“混帳東西,再給本官裝樣子,先治你們的罪,給我用力!”
這些人毫無辦法,只得狠心加重力道。
雲鬟便覺得雙腿如同被什麼碾住過似的,骨骼似乎都“咔嚓咔嚓”在發出難以忍耐的痛楚叫聲。
她還來不及細想,額頭上已經有汗迅速冒了出來,疼得渾身發顫,胸口翻湧,眼前模糊,似乎要暈過去似的。
然而這會兒卻不是暈厥的時候,不然的話,只怕會被人看穿……
雲鬟死死撐著,但凡有些意識模糊,便咬一咬舌尖,才得保持一絲清醒。
陳威見她流露忍痛之色,心中才略平了些,森然道:“謝大人,若不想受皮ròu之苦,且快把昨夜的經過,如實招來,你到底跟崔鈺有什麼過節,又是如何持刀殺人的?”
雲鬟疼得哆嗦,幾乎無有力氣回答,只往上看著他,竟喃喃道:“何必呢。”
陳威示意公差停手,問道:“你說什麼?”
雲鬟看見汗滴從額頭落下,打在眼前青磚之上,不由低語般道:“良禽、擇木而棲……何必、因為一時之氣……”
雲鬟聲音雖低,耐不過堂上靜默,就連一滴汗落在地上也似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