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的回憶幻象之中,雲鬟抬起雙手,把這兩種不同的竇鳴遠,用雙手遮住了臉,只露出他的眼。
很難想像,同一個人,會有截然不同的兩種眼神。
差異之大,就如同一隻馴順的狗,跟一匹嗜血的láng。
而把兩者之間分開的時間——就是在雲鬟惦記著趙黼的囑咐,前往世子府拜會晏王的那一次開始。
也就是說,竇鳴遠的改變,的確是在趙黼離開之後。
晏王雖聽清他兩人說的話,卻渾然不明所以:“你們在說什麼?”
清輝道:“王爺,我們……懷疑竇侍衛也是中了攝魂術而不自知。”
雲鬟見他已經說了,便補充道:“不同的是,王爺只是那殺人的一瞬間失去心神,但是竇侍衛……”
她遲疑了片刻,終於說道:“自從世子走後,他……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晏王瞪大雙眼,若是放在之前,只怕他絕不會相信這話,還會嘲笑他們兩人發無稽之談。
但是,在親身經歷過那種身不由己的無力跟可怕之後,晏王很難再笑出來。
忽然震驚地領悟:“既然這樣說,那竇侍衛、他就不是真的背叛我跟黼兒?”
雲鬟眼前復又出現竇鳴遠飛身襲擊晏王時候的那種眼神,點頭:“當時竇侍衛的眼神,分明是不想傷害王爺。”
就在此刻,又有個聲音道:“他雖然襲向王爺,但是,當謝主事為王爺擋之時,他的手點的是謝主事頸間方向,謝主事比王爺要矮,因此,若謝主事不以身相攔,竇鳴遠的手,刺中的是王爺的胸前,而非喉嚨,造不成致命傷。假如他們所說是真,那麼竇鳴遠本身是不想要王爺死的。”
或許竇鳴遠是中了攝魂術,然而在身不由己行事的一剎那,他終於記起來自己的本xing,出於本能,便刻意避開了晏王的要害。
既如此,最後他的自戕,也耐人尋味了。
晏王見白樘也這般說,再無異議,後退跌坐,眼圈微紅:“原來、原來如此……”
白樘先前來時,聽見雲鬟跟清輝兩人在裡頭對話,白樘早就有些疑心,聽他們一說,即刻融會貫通。
白樘道:“只可惜他竟一心尋死,再無活口了。”
清輝道:“再審問呂錄事跟顧詹士如何?”
白樘道:“如此更加重了東宮的嫌疑。”
清輝道:“最初的確是呂陵主動去接洽竇鳴遠的,如今竇鳴遠身不由己做出這許多事,難道就跟他們毫無gān系?除了太子府之人,又有誰這般視晏王如眼中釘般呢?何況,竇鳴遠武功高qiáng,能接近他身邊又令他毫無防備地中招的,自然是他熟悉或者親近之人。”
白樘沉吟之時,外頭梁御史進來,道:“宮內有人來,說是聖上催著問此案的進展。尚書要不要先進宮……將迄今為止所得向聖上稟明?畢竟,如今兇犯已經自戕了……”
白樘道:“兇犯雖然自戕,尚有許多疑點。”
梁御史道:“然若不儘快給聖上一個jiāo代,只怕……”
白樘道:“梁大人不必擔心,當初是我在聖上面前領受的,若聖上怪罪,我自責無旁貸。”
梁御史忙道:“尚書不必這樣說。既然如此,我便先出去打發了那位公公就是了。”
這一夜,雲鬟自回了府中,勉qiáng看了兩冊書,正yù洗漱安枕,忽然聽得外頭有些馬蹄聲響,嘈雜而過。
曉晴也聽見了,探頭往外看了一眼,道:“大半夜的,怎麼有人在外頭跑馬呢,巡城司也不管管。”
耳聽著這一隊兵馬呼嘯而過,正要伺候雲鬟去睡,卻聽得砰砰拍門的聲響,半夜裡,叫人心驚ròu跳。
半晌,卻是阿喜陪著一個人倉促跑了進來,這來人手中握著兵器,卻竟是柯憲。
曉晴見他如此,嚇道:“怎麼了,走了qiáng盜了?”
柯憲擺手,卻對雲鬟道:“且不要睡,出事了!”
雲鬟還未問如何,耳畔“吽”地一聲銳響,抬頭看時,卻見外頭有一道白光沖天,與此同時,又是馬蹄聲疾,鈴兒亂搖,喧喧而過。
柯憲聽靜了下來,便壓低嗓子道:“我方才聽見動靜,探頭看了眼,卻見動的人馬,不是九城巡檢,竟有幾個人的服色,像是東宮的府兵。”
雲鬟心頭一凜:“府兵?”入夜宵禁,街上走動的,只該是官府巡檢司,其他不管是王府還是東宮,府兵出,若無皇命在手,便是反叛。
近來滿城都知道京內局勢緊張,這會子東宮的府兵上街做什麼?
雲鬟心念轉動,拔腿往外便跑。
曉晴忙拉住,柯憲也擋著道:“做什麼去!”
雲鬟焦急道:“若真的是太子yù行不利,那晏王殿下便有危險了。”
柯憲道:“不怕,世子府的人也不是好對付的。你只這會兒不能出去,神仙打架,殃及凡人,街頭都是兵,若是不認得你,白白傷了xing命!何況他們不在這裡作亂已經是僥倖了,還敢送出去呢?”
正yù再想法子,卻聽得外間“砰砰”亂響,又是一陣雜亂拍門聲。
曉晴跟阿喜面無人色,柯憲握緊了腰刀,卻也緊張的流下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