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鬟竟無法直視他的眼神,慢慢地轉開頭去,呼吸已經亂了。
清輝見她雖不答,可這般動作,心裡卻仿佛已經明白了:“你……”
他從來不肯表露心跡,今夜,偷著多吃了兩杯酒,借著酒力,再忍不住,雖然早就有些預料,可要親耳聽見、親眼所見,知道了再無所望,怎不叫身心如冰。
清輝失笑:“是我唐突了、我……”他似想笑,卻到底笑不出來,紅著雙眼,卻幾乎要湧出淚光,“停……”
一聲“停車”,還未出口,便聽雲鬟道:“這一世,我最不想虧對的兩個人,可知是誰?”
清輝正要往外,聞言便止住身形:“你、說什麼?”
身後,雲鬟道:“我最不想虧對的,想要竭盡全力相護相報的,有兩個人。”
清輝眼神微動,卻並未出聲,只聽她說。
雲鬟道:“第一個,便是表哥。第二個,便是你。”
往事一幕幕,清晰地在眼前閃過:京內跟他初次相見,南邊兒的相扶相攜,在她自忖絕境,如槁木死灰之時,是他挺身而出,撥暗見光……
直到如今。
雲鬟道:“若不是小白公子,就沒有今日的謝鳳,若無法相報,反而傷到你半分,我已無地自處。”
清輝並未回頭,雙眼直直地看著前方車門,水光在眸子裡涌動:“你何必這樣說……”
雲鬟道:“可是你或許不知道,走到如今這一步,對我而言意味著什麼……這一生我自覺甚是幸運,有你,表哥,承兒……為了你們任何一個,我都可以毫不猶豫地以命相換相護,但是……”
手按胸前,眼中淚水如鮫人珠淚,盈盈剔透,四散跌亂:“對不住……”
清輝回首,望著她肩頭微顫,垂首落淚之態,亦紅著雙眼道:“是我不好,讓你為難了……”
雲鬟道:“我、只是恨我自己。”
清輝緩緩挪了回來,跪坐在她身前,虛撫過她鬢邊臉頰,道:“何必如此,可知你所恨的,正是我所悅的人。”
雲鬟抬頭,淚眼朦朧。清輝端詳著眼前的容顏:“不打緊,你並沒傷著我,我其實早就知道了,只不過……想試一試罷了,興許,我是想讓自己徹底死心。”
終於將雲鬟臉上的淚珠兒緩緩拭去,道:“一切恩愛會,無常亦難得……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或許,我該感激,畢竟是你叫我懂得了其中滋味。”
仿佛所有言語都成了淚涌,所有的都化成一句話:“對不住……”
白清輝笑:“早知道了,雖看著冷冷無qíng,心卻比誰都軟。值得哭的這樣麼?只是我喜歡你罷了,一切在我,又與你何gān?”
第423章
早在先前,清輝留下那句“家裡已經在留意我的事”之後,雲鬟心中便有些七上八下。
清輝對她好,但清輝從來都冷靜超然,雖不似白樘般沉穩,卻似對所有都胸有成竹,萬事無擾。
雲鬟隱隱感知,也隱隱地怕。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也不由自主地替他憂心,故而方才上車後,察覺意思不對,便竭力只說公務。
誰知仍是避不過,仍要直面。
清輝對她的恩,無以言表,也不必說出來。
前世之時,親qíng單薄,孤零零似無依無靠,凡有人對她的一丁點好,都會記得牢牢地,不肯放開,自然也永不會淡忘。
今生,清輝為她所做的種種,雲鬟也感懷銘記。
她極想要清輝好,絲毫傷跟痛也不要叫他受到,只可惜……竟不免是她傷了他。
他本是個清淨之人,得他開口,那必然是忍無可忍的境界,卻又偏被拒絕。
他雖說無礙,心底怎會波平如鏡?自也有一片狂瀾人不知。
雲鬟卻也痛心自恨。
那一句“對不住”,雖只三個字,卻是千鈞萬重。
車子停在謝府門前,清輝道:“勞你的車再送我一程罷,我便不下去了。”
雲鬟落地,目送車子載著清輝離開,眼中的淚卻兀自不gān,於風中不住墜落。
正呆呆站著,恍然自失,忽聽得有人遙遙說道:“在發什麼呆?”又道:“又哭個什麼?”
雲鬟回頭看時,卻見趙黼正斜斜地倚在門邊兒站著。
沒發聲兒之前,他始終靜靜默默,因此竟也不知幾時在此的。
兩人一個在上,一個在下,一個淚光潸然,一個眸色幽沉。
相望之中,夜風掠過。
雲鬟張了張口,無法出聲。
門首燈籠微微晃動,朦朧微光之下,趙黼的臉色晦明難分。
待兩人入了內廳,趙黼問道:“先前不是睿親王請去吃酒了麼?如何這樣垂頭喪氣眼淚汪汪地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