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鬟看著chuáng上,道:“可是看這裡,卻像是陡然遇上急事……匆匆走開了一樣。”想到這裡,復微微俯身,抬手將chuáng帳撩開,卻露出底下一隻鞋子。
奉吉道:“是先生的鞋!”
季陶然見狀,也彎腰細細看了一回,道:“如何只有一隻?”
雲鬟不語,復沿著chuáng邊兒繞走,目光掠過那花瓶,壁上美人圖,那木雕的掛畫等等。
正默然相看之時,卻聽得趙黼碎碎念道:“鬢雲yù度香腮雪……哼,鬢雲、雲……”
雲鬟轉頭,卻見趙黼正盯著那副“掛畫”,面上透出不悅之色。
季陶然聽他口吻不對,也走過來看過去,卻見這掛畫上卻是一副月下牡丹,旁邊刻著的,是溫庭筠的《菩薩蠻》一首,寫得是: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yù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
照花前後鏡,花面jiāo相映。新貼繡羅襦,雙雙金鷓鴣。
季陶然啞然失笑,搖頭走開。
如此在房間內看了有兩刻鐘,仍是毫無頭緒,趙黼往外而去,口中道:“門是從內關著的,難不成他竟會cha翅而飛?”
季陶然道:“或許也可以是跳窗而去。”
奉吉在外道:“我們先生休息之時,有個習慣,門窗俱都要關著的。”
雲鬟邁步出門之時,忽然停住。趙黼正在等著她,見狀便道:“怎麼了?”
雲鬟不答,只是回頭復又看向屋內,目光一寸一寸看去,貼牆邊兒的閒話,博古架,嫦娥奔月圖,木雕刻畫……
耳畔響起趙黼說道:“鬢雲yù度香腮雪,鬢雲,雲……哼。”
雙眸眯起,雲鬟看向刻畫中旁邊兒的那兩行《菩薩蠻》,目光逡巡來去,終於落在了趙黼方才念叨過的那個“雲”上。
趙黼早走到她身旁,見她打量那一幅畫,不由嘖道:“怎麼你還喜歡上了呢?”
雲鬟卻復邁步走進屋內,季陶然挑眉,也跟了上去。
兩個人竟站在木雕畫前,雙雙仰頭“觀賞”。
趙黼滿面不喜,卻仍也跟著進來,心中暗忖道:“待會兒把這副破圖拿下來,劈碎了當柴燒。”
誰知正想著間,雲鬟抬手,纖縴手指慢慢從刻畫底下往上撫去,掠過底下“梳洗遲”一句,逐漸地過“香腮雪”,繼續往上。
趙黼眼神微變,略有些知覺,便也凝神靜看,卻見那雪白的一支手,在撫過“度”“yù”之後,落在“雲”上。
而就在玉般的指尖碰在“雲”上,耳畔響起極輕微的“扎”地一聲。
三個人齊齊轉頭,便見到就在身側,從這壁掛之後,竟dòng開了僅容一人進入的“門”!
趙黼離得最近,驚疑不定,季陶然深吸一口氣,喃喃道:“這是……”
話音未落,雲鬟邁步過來,顯然是想入內,趙黼卻一把攔住她,搶先進了裡間兒。
卻是一間並不大的密室,裡頭有桌椅各一張,不足為奇,最令人震驚的是,牆壁上竟是滿滿地掛畫。
趙黼飛快看了一眼,略有些頭暈心驚。
此刻身後腳步聲響,趙黼喝道:“都不許進來!”
季陶然跟雲鬟兩人在門口,本正要入內,被趙黼一句,雙雙皺眉。
趙黼本yù往前,卻又後退一步,只將身站在密室入口之處,確保他們兩人不能入內,與此同時,目光亂轉之間,卻見靠牆的桌子上,竟放著一樣東西。
身後雲鬟道:“殿下?”
季陶然也道:“到底怎麼了?”
兩人被他攔在後面,無計可施,又推他不開,又不敢造次。
趙黼忙忙地轉頭,卻見身側牆上竟有個紅木搖軸似的東西,他想也不想,舉手按落。
身後的木門極快地又合起來,聽見雲鬟跟季陶然不約而同地喚聲。
密室又封了起來,趙黼站在門口,卻只顧看著眼前,眼中的怒意越來越盛,渾身有些遏制不住的發抖。
原來就在這並不算極大的密室之中,掛滿了幾乎半人高的畫像,畫上的女子,形態各異,衣著不同,但卻都是同一個人。
——崔雲鬟。
想到方才在外頭所見的那“鬢雲yù度香腮雪”,那本是他醋意發作,信口亂嚼的,雖然心裡有些刺撓,卻也覺著是自己思慮過度了,沒想到,竟然是這般的歪打正著?!
這倒也罷了,這密室之中陳設的,竟都是崔雲鬟的畫像,從她年紀尚小,到逐漸長成,一幅幅惟妙惟肖,就如真人站在眼前。
趙黼握拳站了片刻,便衝上前,一把將眼前那副先扯落下來,拼命撕了個粉碎,一旦開始,便幾乎失去理智了似的,又將周圍幾幅盡數扯落,一通在手底下撕得稀爛。
“就憑你……”他紅著雙眼,又咬牙道:“薛君生,你最好是gān淨死了,不然的話……我也要叫你再死一次。”
就如颶風過境般,他幾乎把滿牆上的畫都撕了個gān淨,忽然卻見靠里的一張桌子上、以及桌子邊兒的海缸內,也放著若gān的捲軸,趙黼心有不祥之感,隨便抽了一張出來,打開看去。
果不其然,只不過……
趙黼細看眼前攤開的畫軸,眼底原本的狂怒逐漸地隱沒,復又化作一團冰冷。
話說趙黼突然竟把自己關在這密室之內,出乎雲鬟跟季陶然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