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鬟也未多言。
崔印去後,雲鬟踱回堂內,靜坐片刻,總不住地想起崔印方才那句——“我的子女里,讓我引以為傲的,總也有一兩個……”
雖忖到了那語中的意思,卻又不敢盡qíng奢想,只暫且按下罷了。
這一天便無事。
只huáng昏時候,又下起雨來,顯得有些冷氣森森。
雲鬟因閒了一天無事,心裡略有些不自在,又聽冷雨敲窗,勉qiáng看了幾頁書,早早地便安歇了。
次日才起身不久,門上又有一個人來,讓雲鬟意外的是,竟是靈雨。
自從太子妃回京後,靈雨卻絕少親來府中,只生怕招了人的眼罷了,今日忽然來到,卻不知何事。
忙叫請了進來,靈雨面上卻似喜似驚,又仿佛有些惶惑。
雲鬟最擔心的卻是趙莊那件懸案,問道:“如何你親臨了,太子殿下可好?”
靈雨一愣,回道:“殿下甚好。我、我是奉命來請您過府去的。”
這次換了雲鬟愣怔,起初以為是趙莊召喚自己,可若是趙莊,自不必派靈雨來。
道:“是皇太孫叫你來的?他是有事麼?”心裡認定如此,已經預備著要拒絕了。
不料靈雨仍是搖頭:“其實……是娘娘叫我來請的。”
雲鬟驚詫:“太子妃?”
上次雖跟趙莊在刑部相見,因時間緊迫,且地方又不對,故而一些機密之事、自然不便提起。
趙莊當然也並未跟雲鬟說:太子妃如今已經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了。
原來那日,趙莊迫於無奈,將實qíng告訴了太子妃。太子妃如聞天書,瞪了趙莊半晌,便笑起來:“殿下是不是又想出個計策來糊弄我的?”
想了想方才所見的“謝主事”,又止不住笑道:“別的怎麼樣我是不敢說,然而是男是女我還是能分得清的,這位謝主事,雖然容貌上的確跟阿郁有些相似,然而明明是個男子。且又是正經地朝廷四品官兒,進宮面過聖的,這還能有假?如此荒謬絕倫,我還當只有黼兒會做出來……怎麼殿下也陪著他胡鬧?”
趙莊見說了真qíng,她卻如此,也是無奈,便苦笑道:“絕沒有哄騙你,這謝鳳的確就是當年的……黼兒早就認了的,哪還有假?”
太子妃思來想去,總是無法相信,只覺著太子跟趙黼兩個又聯手用這古怪方法矇騙自己。
然趙莊賭咒發誓,又密密叮囑道:“原先不肯告訴你,倒不是怕你不信,反而怕你信了……會不留神泄露出去,要知道這女扮男裝,若是給父皇或者別的什麼人知道,只怕死罪,偏偏黼兒非她不可,是以半點閃失都不能有。所以就算你知道了,也萬萬不要輕舉妄動,免得橫生枝節。”
太子妃見如此鄭重,方無言,只是心裡驚疑難定。
此刻雲鬟因不曉得發生過這一節,便問靈雨:“娘娘因何要見我?”
靈雨道:“我、我也不明白……先前娘娘叫了我去,問我認不認得一個謝主事,又問昔日殿下跟您是如何的qíng形。我只簡略答了,娘娘便派我來相請。”
靈雨雖不知道,雲鬟畢竟是個推官出身,心裡已有幾分揣測,只未敢確信。
本想推辭,可太子妃竟特意派了靈雨而來……何況縱然推了這次,難免下回。
當下只得先入內,復梳洗換了衣裳。
曉晴有些忐忑問道:“娘娘怎麼忽然要見主子?”
雲鬟道:“不必擔心,只順其自然便是了。”
曉晴道:“我陪著主子去可好?”
雲鬟笑笑:“罷了,叫人見我帶了個丫頭,要怎麼說?”又安撫道:“我從南邊兒到進京,什麼風làng沒經歷過?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曉晴方笑了笑,一路送出二門,又凝望了半晌,才垂頭自回。
話說靈雨陪著雲鬟來至太子府,一路上雲鬟千思百量,心中所想的最壞一個揣測,卻也正是“太子妃知道了”。
問題是,她若真的知道,是如何得知,到底是從趙莊的口中,還是……
來至廳中,靈雨入內報說,裡頭便叫了聲傳。
雲鬟舉步入內,抬頭卻見是太子妃坐在正中,兩側侍候的婢女們垂著頭魚貫而出。
太子妃見了她入內,竟細細打量,神色有些異樣。
雖覺著對一個男子來說,這般容貌、竟有些太過秀麗動人了,但這份冷清內斂的氣質、端莊自在的舉止行事,卻毫無破綻,且絲毫的脂粉氣、女孩兒的柔弱姿態都無。
趙莊雖苦口婆心,但太子妃原本就半信半疑,此刻再度親眼見了,仍滿懷疑竇,揮之不去。
這會兒雲鬟行了禮,仍是以“謝鳳”自稱。
太子妃咳嗽了聲,道:“你……當真就是幾年前,我第一次進京來……黼兒帶在身邊兒的那個小鳳子?”這一句話,卻說的有些為難。
這會兒,只有靈雨一個伺候在側,猛然聽見這句,便瞪大雙眸,才知道太子妃傳人過來的用意。
雲鬟見太子妃一口喝破,卻果然跟她來的路上思忖的一樣。
心頭雖喟嘆了聲,面上依舊波瀾不驚:“是。”
太子妃見雲鬟竟直接承認,且面不改色……她卻是受驚不小,張口結舌:“你、你當真就是崔家的那個女孩兒?”忍不住站起身來,走前幾步。
雲鬟仍是垂手,默然答應道:“是,請娘娘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