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鬟見這兒的人都知qíng了,只得含糊應道:“多謝,好了多半兒了。”匆匆入內。
清輝迎著道:“聽說你病了,怎麼竟親自來到,莫非是有什麼事麼?”
雲鬟道:“我已經好了。只不過,昨兒陶然過去,跟我說起顧家的事,我因想起來……”
正遲疑該如何告知清輝,清輝接口說道:“原來你已經知道了。現在已不妨事,姑姑跟表妹都住在府里,姑姑起初雖哭了幾日,如今已經漸漸好了。”
雲鬟道:“是麼?顧芍姑娘……可也好麼?”
清輝見她問起顧芍,竟一笑,道:“妹妹也甚好。我也知道柳縱厚退婚對她而言不是好事,且顧家的人也曾多有擠兌,然而妹妹竟是個雲淡風輕的溫柔超然之人,並不把那些齟齬苟且放在心上,反而屢屢勸慰姑姑。”
清輝說著,語氣之中,透出些讚賞之意。
雲鬟心頭一動,仔細打量清輝,不知怎地,竟有些隱隱忐忑。
先前出太子府後,因想到太子妃的jiāo代,讓雲鬟如置身荊棘,只得暫且不想。
故而想來大理寺尋清輝,一來,清輝是個最會讓她心緒安靜的人,二來,是因為先前想起的那件事,想要告知清輝,同他商議的緣故。
誰知道清輝竟對她說了這些。卻叫她心裡的話難以出口了。
清輝自顧自說罷,方問:“是了,你要跟我說什麼?先前見你滿懷心事,yù言又止一般。”
雲鬟道:“我……”對上清輝探究的眼神,只道:“其實我是想說,我向著尚書遞了辭呈了。”
清輝震動,面上那一絲微露的笑意便dàng然無存,詫異問道:“這是為何?”
雲鬟道:“我做了些違背刑官本責之事,已經無法繼續為官了。”
清輝決計不肯信這話,搖頭道:“我是最知道你的心的,你哪裡肯玩忽職守?是不是……是不是尚書他故意為難你?”
雲鬟忙道:“並不是,真的是我做錯了。就算尚書不怪責我,我自己心裡也過不去。”
清輝思忖了會兒:“可是為什麼,我並未聽說過此事?先前跟陶然見過,他也並未說……反而說你在家裡養病。”
雲鬟道:“我也有些不明白,辭呈已經遞上去幾天了。不知怎地竟有人說我病了。”
清輝同她兩兩相看,過了許久,才道:“既然如此,你難不成要一直都不去?又或者……你是親自把辭呈給了尚書的?”
雲鬟道:“並不是,我派了阿喜送去。”
清輝道:“阿喜只怕也見不到他……誰知道其中經手過多少人,又會不會真的送到他手裡去呢?”
這一句話卻提醒了雲鬟,頓時想起當時天水跟巽風前後相問的事兒,天水更把自己先前所寫的那一張給撕了。
雲鬟驚動:“難道果然出了意外?”
清輝忽道:“如果真的……這辭呈沒落到尚書手裡,你打算怎麼樣?”
雲鬟道:“就算真的沒落在尚書手裡,先前我也曾跟他說了要辭官的話了,他大概已經知道……不見辭呈,至多只怪我怠慢無禮罷了,興許又一怒之下,直接便革除我的名兒……”
清輝道:“以他的xing子,你連正經辭呈都不肯上,他或許只當你是賭氣離去,若說真的一怒之下,倒也是有的。”
雲鬟深深低頭。清輝道:“可是照我看來,你並不是真的想要離開刑部,那以後你當如何?要談婚論嫁了麼?”
雲鬟又是驚心,又且窘懼:“我……尚不清楚。”
清輝道:“你若果然想考慮終身之事,倒也使得。六爺xing子雖急,可我冷眼看著,這許多年來他的xingqíng也有些變化,且又是一心一意在你身上……若是別的王孫,這會兒怕不早就姬妾成群了。想他那樣如火的xing子,竟肯為了你潔身自好,也是難得的深qíng有心了。”
雲鬟聽了滿耳的好話,正發呆,清輝笑道:“但話說回來,正因他一心為你,若你想繼續留在部里,只怕他也不會gān涉。不如你再好生想想。”
可這會兒雲鬟心裡想起的,卻是太子妃的那句話“我替你拿主意”,雲鬟一笑道:“罷了,我便不打擾你了。”
清輝送她出門,又道:“不過,我倒是想到一件兒可惜的。”
雲鬟便問是什麼。清輝道:“你若是女孩兒身份,這會子就可以跟表妹相識相近,你必然也會喜歡她的xingqíng的。”
他素來是個冷靜自若的,可說起顧芍的時候,眼中卻禁不住透出一絲笑意來。
雲鬟所見所聞,心不由自主又“咯噔”地響了聲。
那日雲鬟在張瑞寧府上,蘭堂里跟顧芍相見,又何嘗不是如清輝此刻所說,因見顧芍溫柔善談,便格外喜歡顧芍的xingqíng。
只除了,印在她腦中的,屏風上倒映出來的那一幕。
顧芍背對著雲鬟,盯著屏風,當時她微微垂著頭,然而雙眼卻直勾勾、yīn惻惻地盯著屏風中的影子,唇角上揚,勾著一抹寒氣四溢的笑。
那卻是雲鬟畢生所見的……最yīn森可怖的笑容了。
正也因為先前見識過顧芍的溫柔可愛,不期然冒出這般一張臉孔,才叫人魂飛天外。
若非雲鬟的記憶不容置疑,她當真要懷疑起自己錯看,亦或者當初所見的並不是顧芍,而是另一個人另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