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柳縱厚同阮磬之間的關係,除了有限當事的幾個,不是每個人都清楚的。
且清輝又怕因此一舉,越發將顧芍捲入那流言蜚語之中。
雲鬟原先就是猜到他的忌憚,所以只提了一句後便不說了。
偏偏趙黼是個不憚揭人瘡疤的。
不過……揭開了,倒也好。
清輝道:“這位柳統領,只怕有什麼話隱瞞。”瞥了趙黼一眼,道:“何況據我所知,殿下是個常常會歪打正著的。”
趙黼這人也有些古怪,論dòng察明澈不及清輝,論記憶qiáng悍跟xingqíng縝密不如雲鬟,有時甚至都不如季陶然沉穩,更不必說如今季陶然早已非吳下阿蒙。
可是偏偏他有一種能力,往往隨口亂說的一句話,卻是事qíng真相,亦或者破案關鍵。
這或許也是一種“本能”。
與此同時,謝府。
這是睿親王蕭利天第二次來到,門公早認出是他,臉色也有些不大和善。
畢竟遼人兇殘之名遠播,雖然這會兒議和了,眾百姓見了,雖不敢直接衝撞,暗地仍是仇憤不滅。
雲鬟正在書房內,聞聽蕭利天又來,有心不見,便吩咐阿喜去說病了不見外客。
誰知話音剛落,便聽門外笑道:“謝大人饒恕,我自己進來了。”
雲鬟皺眉,將手中書放下,便站起身來。
阿喜早跑到門口,也垂手站住,門邊人影一晃,是蕭利天走了進來,一手負在腰後,右手中,竟握著一根骨笛。
雲鬟拱手作揖:“親王殿下如何駕臨敝宅?”
蕭利天掃了她一眼,含笑又將書房打量了會兒,挑眉道:“聽說謝主事辭了官,怎麼,將來是要當大夫麼?”
原來蕭利天眼尖,早見到雲鬟看得是一本醫書。
雲鬟不露痕跡道:“不過消遣而已。親王請坐。”又吩咐:“奉茶。”
蕭利天落座:“謝主事既然辭官,必然清閒,如何竟仍是閉門不出?”
雲鬟道:“倦怠動罷了。”
蕭利天道:“我便猜到如此,本要派人來請你去驛館裡坐坐,料你必然不肯過去,山不來就我,我便來就山了。”
雲鬟很不願跟他多話,便只垂首默然而已。
蕭利天笑笑,眼光仍斜睨她,卻將那骨笛放在唇邊,慢悠悠地chuī了兩聲兒。
雲鬟越發皺眉,不知他是何意,只是這骨笛chuī出的聲音,竟有些蒼涼幽怨,難以形容。
剎那間,幾乎不是在這窗明几淨的室內,而是到了風沙漠漠地雲州之外。
蕭利天短短地chuī了一曲,方停下問道:“謝主事可知這一曲叫什麼?”
雲鬟搖頭。蕭利天道:“這個叫做雲州辭。這‘辭’,不是你們所以為的意思,是真正的‘辭別’之意。”
雲鬟道:“我並不懂此調之意。”
蕭利天道:“這個,是有個人以前教我的,她臨別之際,便給我chuī奏了這一曲,是我聽她所chuī的最後一曲了。”
此刻,蕭利天面上透出些悵惘之意,原本鷹隼似的雙眼,竟隱約有些不易察覺的紅。
雖然知道不該問,但是雲鬟仍忍不住道:“此人,是誰?”
蕭利天吁了聲,卻並不回答。
他將那骨笛把玩了會兒,復放進胸前,又整理了一下袍擺,才慢慢地道:“昨兒……謝主事可出門了不曾?”
雲鬟道:“殿下如何問起這個?”
蕭利天笑笑,抬眸看向他:“只因昨兒在路上,無意中看見……皇太孫殿下跟一名女子,光天化日竟行那驚世駭俗之舉……”
雲鬟眸色微動。
拖賴她打小兒便是這個冷淡清和、喜怒不顯的xing子,便仍平靜默然地看著蕭利天。
蕭利天正盯著,誰知卻見如此,便復含笑道:“說來巧的很,那名女子……生得竟然跟謝主事,甚是想像,甚至……宛如一個人似的,可知當時我在場瞧著,還以為就是謝主事了?”
蕭利天想到昨日那一場,此刻心中仍覺駭然驚心。
大遼的民風原本比舜要開明些,然而似這樣的綺烈旖麗的場面,卻著實是連無所不知、見多識廣的蕭利天頭一次見。
當時他在人群中,幾乎就忍不住上前去辨明真假,卻又無法動彈。
在他周圍,原本那些看熱鬧的百姓們都在議論紛紛。
原來有人認出了救人者乃是皇太孫趙黼,一個個驚愕之餘,歡欣鼓舞,似要頂禮膜拜。
誰知下一刻,卻齊齊目睹了那破俗驚世的一幕……
蕭利天仍清楚記得,當時那剎那,長街上眾人不約而同地失去聲響……似天地間,只有風悄然拂過,以及不遠處樓里火猶著的劈里啪啦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