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見她遲疑,索xing道:“我起初如何也猜不透,後來……後來我卻隱約有些明白。我從來是看人最準的,只不過,卻偏偏看錯了妹妹,一來因為我們是親戚,我對你毫無防備之心,二來因為柳家的那件事,我先存了對你的憫恤之心。第三……便應是妹妹也跟我一般,‘從來看人最准’,對麼?”
嚴大淼曾說清輝有這種天生之能,或者,顧芍也有些類似之能,故而她一個足不出戶的閨閣女子,只見了雲鬟兩次,卻由此窺知了許多超乎常人的內qíng。
顧芍咽了口唾沫,想笑一笑,可是迎著清輝銳利的目光,那笑容卻仿佛是被凍住了的面具般,無論如何展抹不開。
清輝道:“我說的可對?”
兩個人彼此相看,終於顧芍道:“是,表哥說的對,頭一次見她的時候。我就覺著有些古怪,張家竟有這般一個宛若天人的親戚,卻竟窩在後院不叫見客?且張姐姐行事又鬼鬼祟祟,她自以為我看不出來,殊不知我心裡早就防備了。”
若非向來xing子淡定,又且江南海北的歷練了,清輝此刻必然無法如此鎮定。
顧芍走開一步,笑了笑,道:“後來跟趙姐姐見了,同她說了幾句,她竟毫不避忌地誇讚舅舅跟你,還有意提起我跟柳家的事。我便知道她是有意來找我的,只不知是何方神聖罷了。”
清輝道:“便是由此,你就認為她跟我有關?”
顧芍嘆了聲,道:“表哥,你總該知道……當提起跟自己親近的人的時候,有些小動作是瞞不了的。她提起你跟舅舅的時候,神色也是不同……”
清輝忍不住竟問道:“怎麼不同?”
顧芍又是一笑,道:“她提起你來,目光溫和,口吻里不覺流露些熟稔之意,提起舅舅之時,雙眸垂落,神qíng恭謹,卻是個敬畏之色……我自然就看了出來。”
清輝雖然猜到她跟自己一樣,但是聽說的如此細緻無誤,心中仍是凜然。
定了定神,清輝道:“你知道這個,倒也罷了,又為何要對她動手?”
畢竟已經說破了出來,顧芍道:“我就是……就是不喜她罷了。”
清輝皺眉:“你說什麼?”
顧芍道:“當時她問起柳家退婚的事,又說起我在白府里住著,她的眼神里便透出憂慮之色,卻並不是為了我憂慮,而是為了……”
當時雲鬟因擔心清輝有礙,故而才又尋那機會跟顧芍相見,只為了確信顧芍不會對清輝如何罷了。
誰知顧芍卻並不是個等閒的愚笨之人,雲鬟的一言一行,在她眼底盡數放大,幾乎隱隱地就猜到雲鬟的來意。
顧芍便道:“我不喜她的眼神,她的說話,她的所有……她憑什麼這般看我?憑什麼那樣想我?我難道會害表哥麼?她又算是什麼,跟表哥什麼關係?要處心積慮地來探聽這些?”
清輝心底的驚濤駭làng,幾乎無法形容。
他向來憐惜的女孩兒……甚至一度想要讓自己動心、從此許了一生的女孩兒,原本不是他自以為的那樣溫柔可愛,善解人意,卻竟是如此……
這般心機,叫他都自愧不如,這般執xing,更叫他悚然驚震。
清輝定定地看著顧芍,她臉上那幾道傷痕如此醒目。
顧芍為了讓他相信,不惜用如此自殘手段。
若不是他向來熟悉、深信雲鬟,且也不是個衝動行事的人,若是輕信了顧芍的話,那這會兒,又是怎麼樣?
顧芍察覺異樣:“表哥……”
清輝雙唇緊抿,無法回答,顧芍流露懊悔之色,道:“其實、其實我早就知道表哥的目光心xing非同一般,只怕瞞不過,但是……我生怕表哥厭我,所以才……誰知她偏偏出現……”
清輝道:“她第二次去見你,或許是因為擔心我,但是第一次去見你,卻是為了你好。”
顧芍皺眉:“為了我好?”
清輝並不解釋,只說道:“你問,她是什麼,跟我什麼相gān……我如今告訴你,她是我心裡喜歡的那個人。只不過我知道她的心不在我身上,可我仍是無法忘懷。所以……”
清輝並未說完,顧芍卻已經明白了:“所以……你對我格外好?你、你是想……想借我來忘了她?”
事到如今,清輝並不隱瞞:“是。”
顧芍雙眸睜大,雙手緊握,似乎又是憤怒,又是震驚。
清輝卻淡淡說道:“其實你又何必自欺欺人,你既然也最會看人的心意,你如何會看不出,我的心在哪裡?”
清輝說罷,轉身往外而去,身後顧芍叫道:“表哥!”
清輝不理,徑直走出房中,屋裡便響起似是瓷器摔破的尖銳聲響,清輝略略止步,將回頭卻又未曾回頭,負手仍是去了。
是夜,清輝人在書房裡,卻無心看書。
只是坐在椅子上,獨看著面前一盞孤燈,煢煢獨立,形影相對。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腳步聲跫然微響,有一個人來至書房門口,往內看了一眼,便邁步而入。
竟正是白樘。
清輝察覺是父親來到,便起身見禮。白樘道:“夜深了,如何不去安歇?”
清輝道:“父親何時回來的?”
白樘道:“過明日便要陪著聖上出城圍獵,是以回來看看。”
清輝無言。
白樘走到桌邊兒,看書本整齊,文房四寶未動,便道:“你是……有心事?”
清輝自是有心事,只是如何能對白樘說明。
白樘道:“你近日偵辦那阮磬身死的案子,可有頭緒了?”
清輝搖頭:“尚無。”
白樘安撫道:“不必著急,查案並不是一蹴而就的,越是急躁,反而自亂陣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