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黼垂頭,看不見他的表qíng,卻只見他的肩頭在抖,被雲鬟不顧一切握緊的手也在抖。
過了會兒,趙黼才又說道:“可是你也這麼說,阿鬟……既然你也都這樣說了,必然是沒有錯兒的了。”
雲鬟心頭更涼了,見他要甩脫自己死的,便叫道:“這又怎麼樣,就算是真的又怎麼樣?有什麼要緊……”
趙黼抬頭:“如果真的如你所說的沒有要緊,你先前為何一直瞞著不說?”
雲鬟頓了頓:“因為我也無法相信,我無法相信、這是真的,只當是自個兒多心了。”
趙黼點了點頭,忽地輕笑:“原來我果然是那個遼女的孩子,那個被她親手殺死的孩子?哈……不管是不是,總歸身上有遼人骯髒的血……”
他喃喃說到這裡,臉上露出茫然的表qíng:“怪不得皇爺爺忽然變了個人似的,如此容不得我,原來真的是因為這個,原來他們都容不得我……”
雲鬟察覺不對:“六爺!”
趙黼卻猛然抽手,他倒退一步,厲聲道:“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來這裡?”
雲鬟道:“因為我擔心你。”
趙黼仰頭笑了兩聲:“你擔心我?我很快就要死了,到時候不必再叫誰擔心了。”
雲鬟忍淚道:“我只想告訴你,是不是,都不打緊,你是六爺,是……我的六哥,我只認得如此,別的一概不理,也不在乎……”
幾乎無法成聲,雲鬟叫道:“你聽見了?我不在乎。”
過了會兒,裡間趙黼才轉頭看向雲鬟,竟冷冷說道:“如今已經覆水難收,又何必說這些好聽的?……你不是向來都恨不得遠離我麼,如今竟是天也助你,做什麼還要來這裡,是想親眼看看是不是真?”
雲鬟無法相信,此刻聽見的是什麼。
趙黼一笑道:“好了,如今你放心了,你現在可以走了……你可以去找白樘,跟他在一起,從此得償所願,再沒有誰可以攔著你了。”
雲鬟大叫:“六爺!”
趙黼卻不回答,也不理她,只仍回到chuáng上坐了:“我不想再看見你,你滾吧!”
雲鬟又叫道:“趙黼!”他卻置若罔聞。想分辯,又從何說起?心中如冰捶雪打,委實難過。
她握緊欄杆,拼命搖晃,想要將門打開,然而這天牢的鐵門何等堅固?
隔欄相望,趙黼巋然不動,雲鬟叫了聲,不知怎地,竟用力撞在鐵欄上。
眼前一團模糊,但趙黼卻依舊並未回頭,更未動作。
雲鬟張了張口,正要再撞過去,身後探出一隻手,擋在她的額前。
那手輕輕地按著她的額,將她往後一攬。
抬眸看時,才見原來是白樘。
白樘看一眼監牢裡頭,垂眸對雲鬟道:“這樣縱然是死了,值得麼?”
雲鬟無法回答,眼前只一陣陣地發黑,白樘將她半扶半抱住了,往外而去。
監牢之中,始終木然穩坐的趙黼,生生聽著那腳步聲逐漸遠去。
良久,才聽得一聲嘆息般的聲音,低低道:“可是、可是我在乎……”
長睫之下,淚無聲墜落。
雲鬟被白樘扶著出了天牢,站在太陽底下,兀自頭暈眼花,模糊之中,隱約看見有個影子走過迴廊,自去了。
雲鬟道:“那是……”
白樘道:“是王公公。”
雲鬟愣怔道:“王公公?”因方才碰頭,渾渾噩噩,一時竟反應不過來,半晌才回味過來:“王公公怎會在此?”
白樘垂眸相看,將言未言之時,巽風走來,白樘順勢道:“帶她去歇息,叫個大夫來看看。”
巽風早看見雲鬟的額頭青腫,有的地方破了皮泛著血漬,領命扶她離開。
雲鬟走了兩步,仍回頭看,眼前已經模糊,只見天牢矗立身後,白樘兀自站在門口,似在目送,又似沉思。
且說巽風攙扶雲鬟回房,天水聞訊趕來,見狀吃驚:“這是怎麼了?總不會是被殿下給打了呢?”
巽風瞪了她一眼。
天水道:“我不過擔心罷了。”又問雲鬟:“你見了殿下了?他如何?”
雲鬟想搖頭,整個人卻昏的往前一晃,天水跟巽風一左一右扶住,巽風道:“先不要問,讓她緩一緩。”
不到一刻鐘,大夫來到,忙給先看了看,還當是不留神碰到哪裡造成,幸而沒什麼大礙,只留了藥外敷,又叮囑好生定神靜養。
大夫去後,巽風見雲鬟仍是個未曾回神的模樣,便道:“此事甚是突然,令人毫無防備,偏偏又是皇家的事,我們縱有心而無力。”
天水道:“按理說皇太孫是鳳子龍孫,又是有功於社稷,就算犯天大的錯兒,也不至於就下天牢這樣地步,要知道從來都是死囚才……咳,總之讓人費解。”
巽風道:“你少說兩句。”
天水見他不悅,便低下頭,懨懨地走到門口。
巽風才對雲鬟道:“不必擔憂,先前聖上本來下旨誰也不許去探,四爺卻為了你進宮求qíng,可見四爺是有心的。若皇太孫果然冤屈,四爺也不至於坐視不理。”
雲鬟怔怔看著他,忽然說道:“巽風哥哥,先前我錯冤枉了你。你別見怪。”
巽風一愣,繼而笑道:“我是那樣小氣的人麼?什麼時候了,還惦記著這件事。”